现实远比戏本子精彩。
天边泛起金黄色,君歌将等待勘验的物证交给柳南,先让他送回了六扇门,跟着苏辰迈过刑部的门槛,就看了一场怀疑人生的大戏。
大晋刑部的院子里,白衣如雪的姑娘,背对着君歌,被一个丫头搀扶着,声泪俱下的怒斥:“为何要包庇这种人!他对我做那些侮辱之事还不够,如今竟还将相公打成这般模样!难道在刑部,如今连王法都没有了么!”
“你们这样护着他,难不成是因为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话音刚落,于宜的手里举起一把刀,架在她自己的脖颈上,“好!我今天倒是要看看!你们能护他多久!”
见状,君歌目不斜视的瞧着那白衣的背影,抬手碰了碰苏辰的手臂。
“来块石头。”她摊平手掌,小声道,“你想个办法引她回头。”
苏辰稍稍侧脸,迟疑了一息,才不慌不忙的自腰封里拿出一颗,塞进了君歌手心里。
这女人,对他发号施令倒是自然的很。
见她调整好了站位,苏辰才缓缓踱步向前,不疾不徐道:“于夫人既然知道还要讲王法,怎么就不知道涉及刑部案子,刑部是要避嫌的呢?”
这低沉却稳重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令于宜心头一惊。
她下意识的回眸。
就那一瞬,嗖的一声,石子精准的打中了她抬起的胳膊肘,命中肘上麻筋。
君歌投掷的力度并不小,擦着苏辰的身侧,像是一道光般冲了出去。
毫无防备的于宜“啊”了一声,登时便松开了手里紧抓的匕首。
下落的瞬间,苏辰只是探手一接,便牢牢的握在了手里。
这匕首有些眼熟,掐丝珐琅的手柄,嵌着一颗白润的珍珠。
竟然是当年苏辰送给左杰的那把……
他抬眼,睨着面前被人突兀打断了步调,显得忿忿不平的于宜。
“你是什么人!”于宜边说,边伸手要去抢夺那把匕首。
苏辰面无表情,随着她的抢夺,往后退了好几步。
那恰到好处的躲闪,让于宜无法近身半分。
“于夫人在刑部闹,没用。”他话音清淡。
于宜却并不愿意买账,她仍旧死命争夺着,越发的急躁起来:“你是什么人,我们家与刑部之间的事情,用不着你来管!”
苏辰点头,步步后退,眨眼之间,便故意退到了君歌身旁。
他眼角的余光睨着一脸不情不愿的君歌,抬手便咳了起来。
君歌无语,上前一步,站在了他与于宜之间。
“别闹。”君歌道,“你相公也好,你找的人也罢,都在六扇门。”
话落,于宜的身子僵住了。
她听到六扇门三个字后,面上闪过了一丝错愕,一丝恐慌。
“走吧。”君歌说,“你不是要找他们么?”她上前一步,“案子不明朗之前,你见不到他们。但你可以找个地方,和我们好好讲讲,这三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宜看着君歌那浩然正气的身姿,抿了下嘴。
她目光自上而下的打量了一息,瞧着君歌身上的御史缁衣,半晌才点了下头。
也正是这一瞬对视,君歌瞧着她面颊上明显的鸭蛋粉的痕迹,以及手背上也落下的脂粉迹象,故意深吸一口气。
那味道,同残留在雅室里的,确有几分相似。
她转身,瞧着身后苏辰,上前两步:“大热的三伏天,苏大人但凡少穿两件,这肺热也不至于这般高发。”
说完,鼻腔里出一口气,走在了苏辰前面。
君歌是真的无语,这人,平时不咳嗽,一有情况就咳嗽,要不要故意的这么明显!这么夸张!
但之后,离开刑部,苏辰并没有将于宜带到六扇门去,而是直奔了京兆府。
这案子看起来就是个偶发事件,但其实并不简单,在大晋官场沉浮十年的苏辰,敏感的察觉到,它背后别有洞天。
以防万一,苏辰选择了如廖明一案那般,仿佛三法司会审一样的形式。这样,若他担忧成真,便能多几分翻盘的把握。
毕竟大晋朝野上下,等着苏辰出错的人太多了。
夜幕下的京兆府,虽然掌灯,但仍旧黑的可怕。
四个人围着院子里的石桌坐下来,瞧着哭的双眼红肿的于宜,待她心绪平稳些许,苏辰才开口问:“你方才说侮辱?”
于宜愣了一下,此刻全然没有在刑部那般,如泼妇一样的姿态,反倒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眼眶里满是泪水。
她说:“妾身自嫁给左杰至今,本本分分,从未做出出格之是,但……”
于宜抬手,抹了一把面颊的泪痕,颤颤巍巍道:“但与左杰交好的,同为刑部捕头的程文清,以及汪明两人,却都劝说我能同左杰合离。”
苏辰蹙眉:“原因?”
“因为……因为……”于宜眼泪如瀑,更咽难以言语。
见状,君歌便起身倒了盏茶,推到她的面前:“慢慢说。”
人还没坐下,就感受到了苏辰投来的那抹目光。
她眉头一皱,想起傍晚的事情,有点不太想搭理他。
谁知,苏辰马上又抬手,咳咳的咳嗽了起来。
君歌咂嘴,起身咬牙切齿的又倒了盏白水,从怀中拿出几颗梨膏糖,一并交给了他。
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于宜光顾着看了,完全忘了继续哭。
“因为什么,于夫人还没说完呢。”苏辰一边拨开手中梨膏糖的糖纸,一边冷冷睨着她的双眼。
能够被打断注意力的哭泣,便意味着是一场有备而来的演出。
借着桌上的烛火,以及京兆府内的长明灯,他观察着于宜的每一个细节。
她此时抬着自己的右手,拇指按压着面颊,目光时不时的往左侧瞟过去,话音沉沉:“因为程文清一直想让我同他在一起,而汪明亦然。”
这话,说的很快。
也正因如此,苏辰斩钉截铁道:“谎言。”
于宜一滞。
苏辰却不疾不徐,直戳她的脊梁骨:“若你觉得本座诬陷了你,便把刚才的话,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