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木坠小心合上,又拿了一块湿布,将犀牛皮上的油脂擦干净,白老狗凑过来仿佛看了几遍上面的文字,最后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无奈地皱眉头。
“何家运离开阳寨之前,没告诉小金子他出去干什么了吗?”我问古婆婆。
古婆婆说:“他只告诉小金子自己要向南走,别的没说。”
向南走?湘西以南还有好几个省份呢,这目标也太大了吧,再说你也不能断定,何家运就一定离开了湘西。
白老狗冷不丁来了一句:“他去越南了。”
古婆婆就问他:“你怎么知道何家运去越南了?”
就听白老狗说:“金家老宅就在越南的山区里,我已经联系了何文钦,他现在估计已经到越南了。”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话说何文钦又是谁?
古婆婆直接将我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何文钦也是何家人吗?”
白老狗点了点头:“他是何家运的弟弟,如果何家运已经遇难,这个何文钦,就是何家的最后一个传人了。”
“白大爷,咱们是不是信息不对等啊,我怎么觉得,你没把自己知道的事儿够告诉我呢?”
我说话的语气算不上客气,这也不怪我,面对白老狗这么一号人,搁谁也跟他客气不起来。
白老狗一听我着口气,当场就恼了:“你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哪凉快哪待着去!”
啪!
古婆婆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一脸火气地训斥白老狗:“仉若非是我的恩人,你那是什么口气!快给我家恩人道歉!”
她这么一吼,我和白老狗都吓了一跳。
我是没想到古婆婆这么护着我,白老狗好像本来就有点怕她,被她这么一吼,竟变得缩缩囊囊的了,看他一脸扭捏样,一点看不出平日里的气焰。
再怎么说,白老狗也是我的长辈,我也不能不给他个台阶下,就对古婆婆说:“我和白大爷经常吵,都是吵着玩,白大爷其实对我挺好的。”
这是实话,最近这一年多,白老狗确实帮了我不少忙,再说我和他吵架确实也就是瞎闹,没真事儿。反正我不知道白老狗怎么看我,可我对他,也就是有那么点反感,还不至于那他当敌人看待。
白老狗也在一旁附和着:“就是就是,我就是跟他闹着玩呢。”
古婆婆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点,但嘴上还是说着:“那也没你这么闹的。”
白老狗满脸堆笑:“我以后注意,以后注意。”
我怕古婆婆不依不饶,就赶紧扯开了话题:“白大爷,你是怎么和何家人联系上的?”
“一直都有联系,”白老狗说:“何文钦这两年很少回国,不过他毕竟是行当里的人,每次回来,都要和我们这些老伙计联络一下。去湘西找你之前,我先给何文钦发了密码信,把何家运的事儿告诉他了。他回信说,何家运就是他的胞兄,他说何家运离开阳寨,很可能就是去越南找金家老宅了。后来我一合计,就打算去越南了解一下情况,让何文钦在那儿接应我。”
我说:“这么说……当年的湘西两大贼王,都迁出了国境?对了,之前你不是还说,何家迁到缅甸以后,就不知所踪了吗,怎么现在又冒出来一个何文钦?”
白老狗说:“何家人是47年以后才迁到了缅甸,何家的西镔一脉虽说留下来了,可在八十年代中期的时候就没人了,整个老何家只剩下一个何家运还守在湘西,何文钦他们那个世家的事儿我以前也没了解过,只知道他是个飞贼,后来我查了何、金两家的资料,才知道他是贼王后人。另外金家早在清军入关的时候就迁走了,只不过他们只是把老宅安在越南,金家人的主要活动区域还是国境内。湘西会战之前,金家老宅一度无人居住,那时候金家人全都和金云峰一起待在湘西。”
“金家老宅在什么地方?47年金家灭门……到现在也有62年了,老宅早就成废墟了吧?”
“听何文钦那意思,金家老宅至今还在山区里藏着,既然他敢断言,何家运离开阳寨以后一定是去了金家老宅,我琢磨着,老宅应该还在,就算没能保存完好,至少也没彻底化为废墟。”
我明白了,白老狗嚷嚷要去越南,就是要去找这个金家老宅啊。
想到这,我又将犀牛皮放在灯光下,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文字。
倒转牛口山,八首镇龙匣。这十个字,不像谜语,牛口山、镇龙匣,一个地名,一个物件,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说不定在找到金家老宅,就能找到答案。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想,至于对与不对,还需要验证。
我收起了犀牛皮,对白老狗说:“尽快启程吧。”
白老狗也是个利索人,二话没说,赶紧让大家收拾东西,我的行头早就拾掇好了,古婆婆和琳儿也没花费多长时间就打包了行李,夜色已深,我们也没跟福巴老司的儿子打招呼,就匆匆离开了侗寨。
古婆婆毕竟上了年纪,身子骨也比不上白老狗这么壮实,上车以后,我就拿出了睡袋,让她在后面休息,开车的时候也是小心又小心,生怕路上颠簸,古婆婆睡不安稳。
车子快开到边境了,我才问白老狗,过关用的文件应该一早就准备好了吧?
白老狗是这么说的:“我哪有那闲工夫!”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惊了,合着我们这是要偷越边境啊!
算了,反正白老狗职位比我高,天塌下来有他顶着。
白老狗让我在靠近边境的地方找个地方停车,我找了一个停车场将车子停下,随后大家都收拾了行李,朝边境线那边走。
离开停车场的时候,古婆婆就拿出一个竹筒,筒盖一开,大群黑色的小飞虫立即涌了出来,它们的速度很快,也看不清什么样子,放眼望去只有黑压压的一片,在我们头顶上来回飞动,就像是一片被风撩动的黑沙。
到了离哨所比较近的地方,一般飞虫继续在我们头顶上盘旋,另一半飞虫则呼啸着朝哨所飞了过去。
边防兄弟好像看不到这些虫子,任凭虫群在头上飞,却也不抬头看一眼。
我们跟在古婆婆身后,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过了境,当时我还挺担心的,可没想到在别人眼里,我们几个就像是消失了一样,过境的时候,竟然都没有人发现我们。
已经进入越南境内了,琳儿才笑着说:“这是婆婆养的隐蛊,有它们护着,别人是看不到咱们的。”
她明明在对我说话,可说话的时候却目视前方,好像看不到我在哪里。
我心里好奇,就多问了一句:“你好像也看不到我啊。”
琳儿目视前方地点了点头:“被隐蛊护着的人,互相之间也是看不到对方的,你能看到我,是因为隐蛊对你不起作用。”
她的话到这里还没说完,但后面压低了声音,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情蛊对你也不起作用。”
由于周围很安静,这句话我听得清清楚楚,只不过当时我也不知道她口中的“情蛊”究竟是哪个“情”。
进了县城中心地带,古婆婆收了隐蛊,白老狗一边走,一边四下里观望,像是在找人,后来他在一个家具店前驻了脚,一个劲地朝里面撒望。
这个县城里的大多数店面都挂着写有中文的招牌,看样子常常和境内通商,而且我发现,大部分店面都是做家具、玉器一类的营生。
“老何!”白老狗突然叫了一声,一边还抬起手来朝店里头招呼。
我斜过身子一看,就见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快步走了过来,这人的个头高,但骨架子不大,浑身上下没多少肉,精瘦精瘦的,看似弱不经风,可每一步踏出来,重心都非常的稳,脚掌落地没有声音。
身姿轻盈,步伐坚实有力,一看就是练轻身功夫的高手。
错不了了,这个人肯定就是何文钦。
他来到店门口,看了白老狗一眼,眼神不怎么友善,白老狗看着他的时候,眼神里也隐约藏着凶光。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两个老头的关系相当差劲,不过以白老狗这样的性子,能和他对脾气的人,确实也找不到几个。
何文钦抬头看了看白老狗身后,语气生硬地说:“没想到你还能找到帮手。”
没等白老狗说话,古婆婆就主动开口了:“我姓古,是九黎十八山的隐婆子,这是我的弟子琳儿,这是仉若非,他是仉侗的亲传弟子,也是当任阴差。”
何文钦可以不给白老狗好脸,但对于古婆婆,他还是敬重的,立即拱手朝古婆婆作揖:“原来是古婆婆,久仰久仰。”
完了他又转过脸来问我:“你是摧骨手传人?”
出于礼貌,我也堆着笑,朝他抱手行礼。
何文钦一下子变得热情起来,赶紧朝我们几个招手:“都是稀客啊,来来来,快进来。”
他招手的时候,特地将半只脚迈出店门,白老狗站在店门内,他就越过了白老狗,只向我们几个打招呼,好像他口中的“稀客”,并不包括白老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