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康抱着手,闷闷地看着我,他的表情中有种说不出的复杂,很难猜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当时杜康用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盯着我的时候,我感觉他仿佛在和我对峙,但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与我对峙。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将视线从我的脸上挪开,盯着土坑里快要熄灭的火焰出起了神。
那里的火烧了大半夜,有些木柴已经变成的灰色的粉,有些变成了炭黑色,看起来异常的坚硬,却又异常脆弱。
狭窄的火星在这些漆黑的木头上慢慢跳跃着,彰显着一种似乎和我无关的浮躁。
我心里有些乱,杜康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只有李淮山还是一如既往,永远是那样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他拿着一瓶矿泉水走到我身边,身子一沉,重重地坐在了我的睡袋上,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我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斜着眼睛看他,他正用力拧开矿泉水的瓶盖,没有留意到我的视线。
灌了一大口水,李淮山才开口问我:“就靠咱们三个,斗得过宋铁夫和毕坤吗?”
我没有回应,而是将视线投向了杜康,在我们三个人中,只有他了解嶓冢八杰的实力。
杜康知道我为什么要盯着他看,不用我多问,他就开口说道:“斗还是能斗一下的,至于胜负吗,不好说。你埋在不周山的那条内线,想来也是个修为很高的人吧?”
我说:“他没有修为,只是个佣兵。”
杜康捋了捋下巴上胡须,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正午,日头正烈,可村子里的空气,依旧潮湿而阴冷,杜康在土坑前做了一会,可能是忍受不了地上的湿冷,就站了起来,到院子中间活动起了腿脚。
李淮山朝杜康那边看了两眼,又问我:“接下来咱们该干啥?”
我靠在睡袋上,只回了一个字:“等。”
接下来,我要等待老龙家的消息,也要等待吴林,只要他一出现,我们就该动手了。
李淮山大概是觉得我今天有点不正常,又问我:“你今天怎么闷闷的,和平时不太一样啊。”
我现在不想多说话,权当什么都没听见,视线一直落在杜康那边。
杜康先是打了一套拳,等身子暖起来了,又回到自己的睡袋旁,将背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七八个杏核样的东西。
那东西上带着很强的灵韵,但杜康没将它们拿出来之前,这股灵韵又藏得很深,至少这一路走下来,我都没有丝毫察觉。
这会我也是起了兴致,就凑到杜康跟前,想看看他手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刚到他身边,他就将一颗“杏核”递给了我,我仔细看了看,这就是一枚两头窄,中间宽的石头,远看和杏核差不多,但近了看,石面上却没有杏核上特有的沟壑,表面十分平滑。
杜康拿着一块巴掌大的方步,一边细细打磨着这些石头,一边对我说:“这些东西就是飞蝗石,早些年的时候,仉侗也用过,不过他本来也不擅长暗器,用了一段时间觉得没意思,就没再碰过这东西。”
我将手中的飞蝗石还给杜康,“杜前辈,你和二爷很熟吗?”
杜康抬起头来,望着远处的天空长吐了一口气,无奈地笑了一下:“我和老仉,说起来还是发小呢。”
他是二爷的发小?可以前我怎么从没听二爷提过他呢。
这时杜康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过身来问我:“你说说,我手里的这些飞蝗石,放在市面,能值几个钱?”
听他的口气里带着几分调侃的味道,似乎是在开玩笑,我也就没特别当真,只是说:“看年代的话,这些石头应该是五代的产物吧?年头是有了,灵韵也不错,可问题是,这就是几块普通的石头吧,论材质还是差了点,估计卖不出几个钱去。”
杜康当场就笑了:“当初仉侗看到这几颗飞蝗石的时候,也说它们是普通的石头,嘿嘿,不知道这几年,他的眼力劲有没有长进。”
“难道不是石头打的?”
说这话,我就伸出了手,想将刚才还给杜康的那块石头拿回来仔细看看,可他却快速将所有飞蝗石收进了口袋里,显然并不打算让我细看,只是对我说:“这些飞蝗石,其实都是用老槐木打的,在我们那一脉啊,也叫它们槐真子。”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将所有飞蝗石都放进了背包里,即便是想再仔细把玩一下,也不可能了。
不得不说啊,飞蝗石的手感非常好,圆润柔滑,就像是被细细打破过的老玉,光是拿在手里,就让人身心舒畅。
只可惜我刚才只把它当成了普通的石头,竟没有特别去在意手感,只有在杜康将它们都收起来的时候,细细回味刚才那一幕,才恨不能把它攥在手心里,多感受一下那种罕见的手感。
杜康收拾好了背包,又将地上的睡袋小心卷了起来,他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头也不抬地对我说:“咱们去老胡家看看吧,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我说:“老胡的劫,要到了吗?”
杜康手中的动作顿了一顿,叹口气说:“最早申时,最晚亥时,不管是早是晚,该来的,今天终归是要来的。”
当初我刚刚离家游历的时候,在昆明也算待了不断的时间,那时候天天住在老胡家里,虽说互相之间没有太多交集,但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对于他的事,我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在意的。
希望他运气够好,能够熬过这场劫难吧。
将行装收拾妥当,我们就离开了老宅,回村子里找老胡。
他住的地方离村口不算太远,村口连着两条路,沿着北路走能直达村中央的山龙庙,西边的一条路,就直通老胡住的地方。
村子虽穷,但大部分房屋都是两层高的木楼,只有老胡住的地方,是一座高度只有两米多的矮房,被两座木楼夹在中间,阳光照过来,也被楼房挡住,老胡家的屋门前压着一片厚厚的影子,看起来格外压抑。
杜康敲响了房门,没多久,陈旧的老木门就在一阵低沉的“吱呀”声中敞开了,开门的人是老胡,此时他的脸上透着一抹病入膏肓式的疲惫,但还是咧了咧嘴,给了我们一个憨厚的笑容。
看到他这一抹笑,我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也没什么能招待你们的,要不喝点水吧。”
迎着我们进了门,老胡就靠在门口,有气无力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转过头去看他,本来想说一句“不用麻烦了”,可还没等开口,就看到路对过的木楼上快速闪过一个人影。
对方的速度非常快,我只是在窗户里看到了半个肩膀,下一瞬间,他就彻底消失了。
我站在原地愣了一阵子,后来才突然想起来,路对过的那座小楼,我之前也曾看到过,当时的情景也和现在差不多,我开这车在村路上走,路旁的窗户里都露着一张人脸,死死地盯着我看,我抬头看他们的时候,他们也不回避,只有这座楼上的人是个例外,上一次我朝那扇窗户中观望,他也和现在一样,快速将自己藏了起来。
越是这么想,我就越觉得不对劲,杜康见我一直盯着门外看,就问了声:“怎么了?”
我皱着眉头,撇了一下嘴:“按说这个村子里,应该没有不周山的眼线才对啊。”
刚才我就在想,刚才出现在窗口中的人,难不成是不周山的眼线,可回头一想又不对,不周山原本也不知道老胡究竟住在哪,不可能在这里安插眼线,再说了,如果他们早就将眼线安插在了这里,为什么还要在贵阳耽搁时间。
从吴林发给我的信息上来看,不周山也确实不知道我们根本没有去过贵阳。
杜康也朝着门外看了看,回头又问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我简短地说:“一个人影,从二楼的窗口前一闪而过。”
杜康转而指着对面的楼房问老胡:“住在那个楼里的,是什么人?”
老胡说:“那是我三姑奶奶住的地方,她家的女婿早年得了疯病,家里人不敢放他出来,就一直把他锁在二楼上。仉师傅刚才看到的应该就是他。”
是个疯子么,怪不得和其他村民不一样呢。
说话的时候,老胡就将视线投向了里屋那边,眼神中透着深深的疲惫,等一番话说完,他又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
杜康走过去,拍了拍老胡的肩膀,似乎想要开口安慰他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脱口,最后也只是张了张嘴,没说出半句话来。
老胡冲着杜康笑了笑:“杜师傅,我有个请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我。”
杜康点了点头:“你说吧。”
老胡又是一阵长叹:“我老婆家里的人,都挺势利的,要是这一回我抗不过去,她家里人可能不愿意照顾她,你看……”
我抢在杜康前面开了口:“我照顾她。”
老胡愣愣地看着我,手臂微微有些颤抖。
我对着他点一下头:“交给我吧,我会照顾她的。”
老胡眼中带着红,抱起了拳,想要朝我作揖,可那股被他强压着的眼泪,却像即将决堤的洪水一样压迫着他的肢体,剧烈的颤抖,已让他无法做出其他的动作,最终也只能抱着拳,远远地望着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