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绕在村子内外的幻象,都和眼前这个汉子有关。
我跳下屋顶,在院子里仔细寻觅了一下,总算找到了先前被我扔出去的梼牙,蝈蝈和地雷吃了甜食,心里稍稍轻松了一点,很快就泛起了迷糊,等李淮山点亮篝火,他们两个就凑在院子的角落里睡了。
李淮山将两块压缩饼干递到我手里,朝躺在地上的汉子努了努嘴:“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我说:“还没想好,等他醒过来再说吧,正好我也有些问题想问他。”
一边说着,我就快速走到汉子跟前,将他朝院子里拖了拖。
现在我也说不好胖大海头上的毒伤究竟是怎么来的,如果对他下手的人是米娅和小九月,或者被我抓住的汉子,我都能理解,毕竟胖大海和他们相比身手差了太多,他们怕胖大海落在我们手里,抖搂了他们的计划,自然要杀人灭口。
可汉子身上除了那几张附了白磷粉的灵符,根本没有其他带毒的东西,米娅和小九月身上也不太可能带着毒药,如果她们身上有这些东西,对付我和李淮山的时候就用上了。
现在我最怕的就是,凶手不是这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如果真是这样,就意味着村子里还有一个至今未曾露面的对手。
李淮山凑到我身边来,又递了一瓶矿泉水给我,一边问:“你是不是撒谎了?”
我抬头看着他:“我什么时候撒谎了?”
李淮山想了想,说:“你不是说,陈米和朱砂能破掉这里的幻象吗,可我又不是看不出来,你布置的,就是一个普通的守阳阵,根本没有祛除幻象的作用。”
我笑了笑:“我只是说朱砂会跳动,但我没说我布置的术法能破除幻象啊。”
李淮山:“你说,地雷和老猫以前来过这,还在这做下了孽,这算不算谎话?”
我依旧笑着,从烟包里抽出了一根烟:“我当时只是说有这种可能,又没下定论,能算说谎么?”
李淮山抢过我的烟包,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来点上,皱着眉头问我:“可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处呢,我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
我就对他说:“兵者,诡道,奇正相生。这番话没有特别的目的,只是为了牵引米娅她们的注意力而已,正因为没有特别明确的目的,所以她们猜不透我要干什么。再加上她们和你一样,也意味我布置的术法能破除幻象,以为我已经设下的圈套,等着这家伙上钩。”
说着,我就指了指躺在墙边的汉子,接着掰扯:“接下来,这两个丫头一定会有所行动的,不管是向外面的人报信也好,还是单纯地想干掉咱们也要,总之会露出一些马脚来。敌人不动,我们只能牵着他们的鼻子动,这就是奇的一种体现。”
李淮山:“你怎么知道她们一定会有动作,既然你知道她们是鬼,为什么不提前动手,还要等着她们露出马脚才出手?”
“从黄老板那得到心眼传承,也不是白得的。”我先白了李淮山一眼,完了又对他说:“因为在场的人都有嫌疑,我不确定到底哪些人是鬼,所以当时有必要等待对方问出题。说起来,当时我也没想到,胖大海也是他们的人。”
李淮山这才点了点头:“也是,胖大海当时的反应太快了,米娅还没冲到门口呢,他倒是先冲过来了,还怕你拦住他,特意避开了你。”
说完,李淮山咂了咂舌头,拍了我一下:“你这家伙,平时不说谎,说起慌来……竟然把我都给绕进去了。”
我摊摊手:“我从头到尾一句谎话也没说好吗,至于你们怎么理解我的话,那就是你们的问题了,关我屁事!”
李淮山吐了一口云烟,慢慢仰着身子,躺在了地上:“哎呀,这要是放在以前啊,这么多人死在我跟前,我早就吓得尿裤子了,现在竟然还有闲心跟你在这聊天,想想也真是,你说这一年多,咱俩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喝了口水,笑着问他:“想当年,你被阴神附体的时候,也没见你吓尿。”
“那次不一样,”李淮山也是一脸打趣的表情:“当时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昏过去了,要是再耽搁一会,我估计就尿了。”
他说完这句话,我们两个就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李淮山突然咧嘴笑了,我咽下含在嘴里的水,也跟着笑了起来。
蝈蝈本来睡得正熟,这会也被我们两个吵醒,正瞪着一双眼睛,看怪物似地盯着我们俩看。
李淮山咧着一张笑脸看了蝈蝈一眼,随即又转过头来问我:“蝈蝈和地雷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跟着咱俩吧,后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哎,我琢磨着,要不你试着联络一下胡南茜,先让她来一趟,把蝈蝈和地雷接出去。”
我拿出手机,点亮屏幕,在李淮山面前晃了晃:“这地方收不到信号,胡南茜来不了。”
李淮山掐了烟,不停地皱眉头:“那就让他们两个这么跟着么?好不容易活下来这么两个,别到时候又给人搞死了。”
我看了蝈蝈一眼,说:“尽量保证他们的安全吧。”
蝈蝈现在也是一脸的紧张,只是盯着我看,却说不出话来。
看着蝈蝈的样子,我就暗暗下了决心,以后打死也不跟着这样的队伍进山了,有这么多要身手没身手,要修为没修为的人跟着,实在是天大的麻烦。
除了觉得麻烦,还有一个我难以逃避的原因,那就是从我内心深处显露出来的冷漠。
死了这么多人,我竟然一点都不觉得难受,更别说是愧疚了,其实我也知道,老仉家的人除了对待朋友和亲人,其他人的生命在他们眼里,向来是受到漠视的。
曾几何时,我也不断安慰过自己,以后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变成这样的人,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在仉家待了这么久,我已经变得和二爷他们一样,学会了漠视人命。
甚至在仉家的典籍上也有这样一句话:“人命非草芥,然逝者已逝,何故伤神?”
这番话是当年二爷刚回仉家的时候,上一代老太爷亲口对二爷说的,后来整理成了一个小小的典故,写在了仉家典籍里。
想必二爷年轻的时候,也曾是一个对生命无比热忱的人吧,所以他和老太爷之间,才会有这样的对话。
一入族门深似海,二爷变了,我也变了。
每当我不想面对现在的自己时,总会回首过去,试图看一看自己一年前的样子,可每当我朝花夕拾的时候,又总会发现过去的自己已成明日黄花,难以在岁月中留下任何痕迹。
也许自从二爷激发出我身上的真性那一刻开始,过去的我,就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地雷也醒了,此时正缩在蝈蝈身后,朝着火光发愣。
我朝他们两个招了招手:“来,过来坐坐吧。”
蝈蝈犹豫了一下,没动,地雷则朝着墙角缩了缩身子。
我脸上露出了笑容,依旧朝他们招招手:“过来吧,离火近一点,就没那么怕了。”
听到我的话,蝈蝈慢慢站起身子,走到了篝火附近,地雷犹豫了很久,最终也跟了过来。
我将一瓶矿泉水放在火坑旁边,靠着地上的余温慢慢煨着里面的水,一边问蝈蝈:“紧张吗?”
蝈蝈点了点头。
我冲他笑笑:“你们两个算不错了,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比你们还紧张。后来见得多了,才明白,紧张、怕,都是没有用的。实话是说,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出什么状况,也不确保一定能护你们周全。你们想要活下去,不能只靠我们,也要靠你们自己。地雷以前经常玩攀岩是吧?”
地雷远远地冲我点了点头,他大概会奇怪,像我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怎么会知道他早年间的爱好。
我笑着对他说:“其实现在的情况,就和你攀山的时候一样,不过就是碰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遇到了一个很难走的崖峰,只要沉下心来,就能跨过去,可如果你这时候手抖了,那才是万劫不复。”
李淮山朝着火坑里加了一些干柴,地雷望着不断跳动的火苗,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等火坑旁的水煨得差不多了,我才捡起瓶子,将它递给蝈蝈:“你喝半瓶,剩下的给地雷。”
在这寒冷的夜里,一瓶温水似乎有着莫大的力量,暖流入腹,蝈蝈和地雷的神色总算舒缓了一些。
蝈蝈裹了裹冲锋衣,稍微朝我这边凑了凑,小声问我:“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啊,这些人,又是干什么的?”
说话时,他的视线短暂地在汉子身上停留了一下。
感觉他说话时的语气变得比较沉稳,我心里的压力也稍稍小了一些,不过对于他的问题,我也只是笑了笑,回应:“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再跟你解释吧。”
李淮山将最后一把柴禾扔进火坑,看了看五花大绑的汉子,随后朝我撇撇嘴,告诉我汉子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