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仉家?”
“仉侗很早以前就知道鬼洞的存在,所以仉家人本来就是知道秘密的人。”
明白了,什么都明白。
其实就算我不主动联系胡南茜,胡南茜也会设法联系到我,鬼洞的案子,只有我能来。
当然,胡南茜也不是不能联络仉家的其他族人,但仉家人有很多,阴差却只有一个。
这让我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我觉得,诺惹大巫一定知道,他在联络过胡南茜以后,胡南茜一定会将仉丰羽的儿子派来,他甚至一早就知道了我回到仉家的事,也知道行当里多了我这样一个阴差。
胡南茜一早就打算让我来,可在我联系她的时候,她却装出一副很凑巧的样子,让我以为自己能来大凉山只是一个巧合,让我以为,她没想过要主动联络我。
说实话,被他们合起伙来欺骗的感觉让人非常不爽,就好像有两个智商本来不如你的人把你当成了傻子,而且还在你面前炫耀自己的智商比你高。
确切地说,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不爽了,甚至有点恶心。
可不管我心里怎么想,案子还是要继续办,钱,我还要继续赚。
沉吟良久,我开口问诺惹大巫:“怎么对付斑斓虎?”
诺惹大巫闭上眼,很无奈地说:“我不知道。我现在无法离开泥瓦塔,牛哥又追不上那东西,没人知道该怎么处理它?”
我摇了摇手指:“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是打算镇杀它,还是要我抓住它?”
诺惹大巫这才睁开眼睛,盯着我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斑斓虎的事交给你了,你来拿主意吧。”
我点了点头:“这个过程会比你想象得长。”
诺惹大巫皱了一下眉头:“什么意思?”
我说:“我不打算立即对斑斓虎动手。”
诺惹大巫:“为什么?”
我盯着诺惹大巫的眼睛:“我要先看看那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才能动手处理它。”
诺惹大巫的眉头依旧皱着:“它是一只邪尸。”
我说:“邪尸也有很多种,对付跳尸和对付飞僵,要用的手法,要做的准备,都是不一样的。”
我盯着诺惹大巫的眼睛,诺惹大巫也默默地和我对视,过了很久,他才沉沉地点了一下头:“都交给你了,你自己拿主意吧。”
我拍一下腿,从小凳上站起来:“行,那我先走了,如果有什么事,我再来找你。”
就在我转过身,快速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诺惹大巫突然叫住了我:“仉先生!”
我回头望着诺惹大巫,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诺惹大巫低头沉思了小片刻,又抬起头来问我:“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冲他笑了笑:“你的功过只有天定,我作为一个晚辈,没有评价你的的资格。”
说完我就下了楼梯。
其实说起来,从见到诺惹大巫至今,他在我眼里,都是一个放不开的人,不管说什么话,做什么事,甚至偶尔从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那份气质,都给人一种十分扭捏的感觉。
在诺惹大巫心里,肯定有一份很重的担子,压得他无法从容地对待每一件事。
回想一年前的我,似乎也和他一样,是个天性受到压抑的人。
从泥瓦塔出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寨子里的人多了起来,我到寨口那边找到了牛哥,让他带着我在寨子里转一转,看一看,尤其是要看看斑斓虎进村时曾走过的那些路。
在牛哥的带领下,我几乎转变了寨子的每一个角落,除了查看过斑斓虎的行动路线以外,我的大部分精力,都被寨里的孩子吸引过去了。
牛哥没有骗我,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寨子里,确实有着很多年幼的烟民。
那些孩子看起来小的只有八九岁,大的也就十一二岁,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穿得破破烂烂,几乎到了衣不遮体的地步,但也就是这些几乎被寒风冻成一团的孩子,手里却时常夹着手工卷制的烟,吞云吐雾间,骨子里都透着一股让人无奈的颓废。
不只是孩子,我和牛哥从大路上走过的时候,也时常有成年人躲在街道两边朝我这里偷偷观望,在他们的眼中,我看到了同样的颓废和麻木。
除了这些躲在路旁的人,偶尔也有人走过来和牛哥打招呼。
虽说寨子里的人因为物资匮乏的缘故,穿着打扮都算不上精细,但我发现,凡事走上来主动和牛哥说话的人,不但衣服要稍微干净一些,眼神中也没有蔓延在道路两旁的麻木。
我知道,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他们叫做贵族,而那些浸泡在颓废和麻木中的人,也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奴隶。
这就是当地人的生活现状,除了诺惹大巫和他身边的几个弟子以外,大多数人都在这种老掉牙却又根深蒂固的不平等中一代代地苟延残喘下去。
对寨子里的情况越深,就越是觉得,在山和河流孕育中的洁净空气中,蔓延着一股腐烂的臭气。
跟在牛哥身后走完这一圈,我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快回到大房的时候,牛哥发现了问题,于是主动问我:“仉若非,你怎么了,为什么脸上烧起了火?”
我微微愣了一下,随后问牛哥:“牛哥,你们想过要离开这里吗?”
牛哥也是一愣,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很多人不想的,可我想,阿乌想,约达和石尔想,就连老师也常常想出去看看。可我们都出不去,因为我们走了,就没人守着寨子了。其实,最想出去的人不是我们,是木吉,他做梦都想离开这里。”
我抬起头,望向了寨子的后山:“就是那个守在鬼洞里的木吉吗?”
牛哥点头:“就是他,他和我们不一样,有时候我们还能去别的村子里买卖东西,他以前也有机会出现的,可现在,只能一辈子待在寨子里了。”
“为什么?”
牛哥很烦躁地挠了挠头皮,支支吾吾半天,说出了一段很简短的话:“他是下一个老师。”
仔细一想,我就明白牛哥得意思了,木吉,将会是诺惹大巫的衣钵继承着,记得昨晚见到诺惹大巫的时候,他曾望着窗外的夜空自问,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我想作为寨子的毕摩,他一辈子也无法离开这个地方,而木吉作为他的接任者,在成为毕摩以后,也要永远被困在这个小圈子里。
除了这些,牛哥的话应该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在他看来,诺惹大巫恐怕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了,而木吉将很快被诺惹大巫身上的枷锁永远束缚在这片十里连山的深腹之中。
也就在我和牛哥站在大房门口聊天的时候,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从不远处的胡同里冲了出来。
这人我昨天也见过了,他是诺惹大巫最年长的弟子,名叫约达。
约达从胡同里冲出来的时候,还是仰头望着我们这边的,可当牛哥听到了脚步声,转身去看他的时候,他却不敢和牛哥对视,立即低下了头。
看到约达的举动,我和牛哥同时皱了一下眉头。
约达来到离我和牛哥两米左右的地方,用我们正好能听到的声音说:“牛哥,老师让你去一趟泥瓦塔。”
不等牛哥做出回应,约达就快速离开大路,钻进了一条狭窄的胡同。
牛哥一直目送约达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才很无奈地撇了撇嘴:“约达今天是怎么了?”
我问牛哥:“他平时不这样吗?”
“偶尔会这样,但……”说到这,牛哥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用殷切的眼神看着我说:“约达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奴隶,他觉得自己很卑微,村子里的旧贵族也很看不起他。仉若非,你是一个尊贵的人,而且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不是寨子里的贵族,所以……我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我笑了笑:“放心吧,我会用对待你的方式来对待约达的,绝对不会看不起他。”
牛哥顿时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依旧笑了笑:“去泥瓦塔吧,别让诺惹大巫等急了。”
牛哥迅速点点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脸,随后就快速转身,朝泥瓦塔那边奔了过去。
目送牛哥离开的时候,我脸上一直带着刻意的微笑,直到他走远了,我才收起笑容,进了大房。
当时应该是刚刚过了正午,李淮山正蹲在屋子中间熬着一锅汤,老陈似乎才刚刚起来,我进门的时候,他正好披着一件外套从楼梯口走下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李淮山抬头看了我一眼:“你怎么了这是,大中午头的苦着一张脸。”
老陈也停下脚步来问我:“怎么了你这是?”
“在寨子里转了一圈,看到了一些让人心烦的事,”我先是叹了口气,随后又问李淮山:“锅子是哪来的,你熬的什么烫?”
李淮山:“是一个叫阿乌的姑娘送过来的,她说最近天气凉了,怕你受寒,还送了一床香喷喷的被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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