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有学说:“船灵啊,说白了就是船员的执念。我们快到西海固了,见面以后详谈吧。”
过了一小会,电话里又传来了包有用的声音:“先挂了啊。”
话音刚落,电话就断了。
我将手机塞回口袋,又朝堡子里看了看,李淮山醒了,这会正十分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东屋那边依然没有动静。
也不知道还庄有学和包有用现在在什么地方,我还要等多久才能见到他们两个。
反正眼下也没什么事,等就等吧。
正好提到了庄有学和包有用这两个人,我又想多说两句。
在我出门游历的这一年里,和他们的交集很多,在这段日子里,凡是我经手的案子,都是由他们两个来收尾的,不过大部分案子对于我的人生来说无关痛痒,我也不打算详细去聊,毕竟如果每一个案子都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估计花上几百万字也说不完。
但对于庄有学和包有用这两个人,我还是要说一说的。
之前已经提过了,庄有学是寄魂庄屯蒙一脉的首席大弟子。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年关前后,他师父夏宗明决定到北邙山隐居,从此以后,他就成了屯蒙一脉的掌门,从那时候开始,庄有学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寄魂庄,除非行当里出了大事,否则轻易不在外面走动。
虽然身负着“首席弟子”以及“掌门”这样的名号,但庄有学和所有的屯蒙一脉门人一样,没有术法方面的传承,也几乎没有修为,但行当里的人都对他敬重有加,就连空云道长和张真人这样的老前辈,也和他私交甚笃,早年我一直以为,庄有学之所以能在行当里吃得开,除了寄魂庄的名头正盛以外,完全得益于这个人的品行和风度远超常人,甚至于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打心底里愿意交他这个朋友。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庄有学虽然道行很弱,却拥有一种让人不得不敬重的能力,用行当里的话说,他在筮卜算命方面的造诣,已经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境界。而用空云道长的话说,庄有学这个人,是可以预知未来的。
可这样的能力同样有着很大的副作用,毕竟泄露天机者,必遭天谴,所以除非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庄有学很少动用自己的能力,据他自己说,如果他泄露的天机太多,不光他要遭受厄运,就连寄魂庄也有万劫不复的危险。
而包有用则是行当里首屈一指的消息通,除了各大宗门中那些不外传的秘辛,行当里的事,包有用可以说是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他在全国各地都有大量的眼线,但凡行当里有一点风吹草动,第一个得到信的人,肯定就是他。
不过和庄有学一样,这个包有用也是一条潜龙,他掌握的消息虽多,但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随便对外人说。
寄魂庄有三脉传承,屯蒙、豫咸、守正,包有用是豫咸一脉的门人,但至今也就是个门人而已,零七年的时候,豫咸的掌门人应该还是赵宗信,如今的掌门人叫冯有义,我和冯有义的交集不多,只是听说,这人是行当里出了名的老狐狸,心思之狡诈、城府之深,极少有人能望其项背。
据说冯有义早年是干刑警出身,常年接触这个世界的阴暗面,导致本人也比较阴暗,虽说没听说他干过什么坏事,但行当里的人似乎都不愿意和他来往。
不过这些内容都是我道听途说来的,几年前我曾和冯有义见过一面,觉得他虽然不像庄有学那么招人喜欢,但也算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你可能觉得奇怪,为什么像包有用这么有本事的人都当不上掌门,却让一个阴险狡诈的冯有义夺了位子。
原因很简单,包有用的本事只是在我们看来很大,但放在整个寄魂庄,他根本排不上号。
如今寄魂庄的三个掌门放在行当里,那都是不世出的大拿,可诡异的是,这三个人齐聚一堂,竟然非常的和谐,从来没听说过人家闹过什么矛盾,这在仉家人看来,简直难以置信。
仉家人只认一个理,那就是一山不容二虎,就拿二爷和仉恒来说,在外人面前,他们表现的和和气气,一幅和谐共处的样子,实际上在暗地里,这两个人斗得比谁都欢。
人都说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家族往往斗不过宗门,存活的时间也不如大多数宗门长,行当没落的时候,首先凋零的,也往往是这些所谓的世家门阀。
对于那些从小就在家族里成长起来的人来说,这样的说法根本入不了他们的耳。可我却一直认为,这样的说法确实是有道理的。
别的不说,只要拿寄魂庄和仉家做一做对比,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只可惜家族宗亲们是不可能思考这些问题的,尤其是那些老世家的掌权者,他们是家族企业中的既得利益者,就算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可能承认宗族内斗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
对于此,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也是无能为力,毕竟你可以叫醒睡着的人,却叫不醒那些装睡的人。
我一直以为,就是这些装睡的人,加快了整个行当的没落。
不过在零七年十二月的那个夜晚,我还没有想到这些,更不会想到,几个月以后,我将会在仉家新生代的内斗中扮演主角。
那天晚上,我只是背靠着墙垛,放空大脑,等待时间一点一点地从我身边流逝。
包有用他们没让我等太久,清晨五点多的时候,一辆四轮驱动的重型越野冲上了黄土坡,朝着堡子这边疾驰而来。
透过硕大的前车窗,我一眼就看到开车的人是包有用,庄有学正靠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小睡,尽管车子颠簸得很厉害,却一点都没有打搅他的睡意。
直到车子在堡子门口停下,庄有学才立即睁开了眼睛。
包有用快速下车,但不急着进来,双脚落地以后就从车后座上拿下了一个风水罗盘,转过身,面朝着死人坡方向观望起来。
随后副驾驶车门被打开,车后厢的另一扇车门也被打开了。
庄有学下了车,跟在他身后一起下来的人,是邢伟。
自上次一别,我已经有大半年时间没见过邢伟了,也不知道他在这大半年里经历了什么,整个人看上去竟然有些苍老,下车以后也是耷拉着眼皮,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跳下墙头,快步走到庄有学跟前的时候,邢伟还冲我笑了笑,就连他的笑容看起来也是有气无力的。
庄有学简单地向我了解了一下堡子里的情况,随后就脚步如风地进了院子,包有用正查看死人坡那边的风水,暂时没功夫搭理我。
邢伟将后背贴在车门上,藉此来支撑疲惫的身子,随后又从口袋里摸出了烟包,问我一句:“你抽烟吗?”
我也没客气,从烟包里抽出两根烟,一根塞进邢伟嘴里,点火帮他点上,另一根留着自己抽。
邢伟吞吐了两口云雾,冲我笑了笑,说:“来的路上听说你把这边的事都处理完了,我可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啊。”
我问邢伟:“你咋了这是,才多久不见,怎么萎靡成这个样子了?”
邢伟一脸无奈地冲我摆摆手:“嗨,别提了,从东北老林出来以后,我就带队去了野人山,差点没被折腾死,这几个月下来,我每天睡觉的时间基本不超过四个小时,早熬下去,早晚得出人命。”
他这完全就是在抱怨了,而且我听得出来,他不是在向我抱怨,而是向包有用抱怨。
包有用看过了风水,这会才走了过来,笑着对邢伟说:“你算好的了,我当侦察兵那会,可比你惨多了。来,分根烟。”
邢伟一边说着:“你自己不是有烟么,怎么还管我要?”,一边举起手,将烟包递到了包有用面前。
包有用抽出一根烟,也不点,就这么拿在手里,随后又冲邢伟笑了笑:“因为我抠啊。”
邢伟翻了翻白眼,没说话。
这时包有用又回过头来对我说:“本来野人山那边的事,组织上是打算让有道去的,可有道落了一年的功课,现在正是赶功的时候,我们就没让他去,反正野人山那边也没什么大事,邢伟带着人过去看看也就行了。”
邢伟接上了话茬:“什么叫没什么大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野人山是什么地方,进去以后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我带着十个人进山,差点就没能出来。唉,今年我本来还打算好好练练新兵呢,你们这么一搞,全给耽误了。”
包有用:“你不会带着新兵去野人山嘛,顺道也给他们加加练。”
这番话又得了邢伟一顿白眼:“你别闹了,我要是带着新兵进去,没准一个都活不下来。”
我也是一时好奇,就多嘴问了句:“野人山那边出什么事了。”
就听包有用说:“也没什么大事,你就别瞎打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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