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山嘀嘀咕咕地骂了两句,可最终还是没能顶住十只冤死鬼带来的压力,乖乖挖起了坑。
不是我不想给他帮忙,而是因为我的命格是阳盛阴衰,对鬼物来说没什么亲和力,他的命格则和我正好相反,由他亲手挖出来的坑,鬼物是很乐意进去的。
整整一个下午,李淮山都在墙根下挖个不停,我则站在墙头上,抽着烟,等着陈大棒回来。
陈大棒口口声声说他很快就能将所有的东西置办好,可到了下午五点多,天色眼看就要黑下来了,李淮山已经挖好了坑,可他依然没有回来。
当时我就有些心急了,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等。
大概也是天可怜见,这天的天色黑得比较晚,到了六点多的时候,夕阳的最后一抹光线眼看就要顺着死人坡沉下去,陈大棒终于回来了。
他直接将车开进了堡子,一开车门,就急匆匆将一个硕大的纸箱子扔了出来,李淮山借住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用白纸糊起来的手提灯笼。
陈大棒下了车,又跑到东屋里拿了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出来,黄纸、檀香、红线,还有一截炭笔,全都装在里面。
我从陈大棒手里接过塑料袋,问他一句:“宣纸呢?”
陈大棒立即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叠好的宣纸:“我只找到这么多,够用吗?”
我将纸展开看了看,点头:“够了。”
说完,我就将塑料袋塞进巷子里,并将箱子扔上墙头,之后又抓起装着十副骸骨的麻袋,纵身登上墙头。
夕阳马上就要彻底沉入西山了。
趁着还有一点时间,我立即价格宣纸和所有的黄纸展开,让纸的一个角正对西方。
陈大棒确实是个懂行的人,我刚把纸展开,他就将十个女人的名字一一报了出来。
我将所有的名字分别写在宣纸和黄纸上,等最后一个名字写完,太阳光还没有完全消失。
“二狗,快,点燃檀香!”
我一边朝李淮山吆喝,一边将宣纸撕成小块,每块纸上都保证要有一个完整的名字。
李淮山很快点燃了檀香,我赶紧拿出陈大棒事先准备好的十根红线,将红线的一端绑在檀香上,另一端绑在写了死者名字的黄纸上。
一边折腾着手里的活,我还时不时抬头看看死人破那边的夕阳。
可以说,陈大棒回来的很是时候,我本来就是打算在夕阳完全落下之前做好回魂阵,在夕阳完全沉入西山之后的十五分钟内准备好引魂灯。
黄纸和檀香相连,一个简易的回魂阵就算是做好了。
夕阳西沉,天地间终于陷入黑暗。
我立即将之前丝毫的宣纸片放进灯笼里,再把灯笼里的白烛点燃。
起初灯火还是正常的橙黄色,但当我将一盏盏灯笼放在写了亡者名字的黄纸附近时,火光先是一暗,接着又变成了明亮的白色。
李淮山环抱着双手站在一边,一语不发地看着我手里的动作。
直到十盏引魂灯都布置好了,我又凝练出一口念力,并将这口念力分成十份,一一注入到引魂灯中。
接触到我的念力以后,引魂灯的灯光立即变暗,而墙头附近的风也一下子止住了,墙外、墙内依然是黄沙浮动,唯独墙头上的这一小片区域变得异常干净。
看样子事情比我想得还要顺利。
其实我也只是在仉家的典籍上看到过这种用引魂灯和回魂阵糅杂而成小招魂阵,但从来没有亲手布置过,更不知道这玩意儿的效果到底怎么样。
加上老仉家的典籍上也说,这一道小招魂阵,很多宗门的人都会布置,但能让其发挥出功效的人却没几个,所以说,我对自己是没什么信心的。
阵法是布置好了,但要给亡者招魂,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我直起身子,望着脚下的十盏引魂灯,吐了口浊气。
李淮山抱着双臂问我:“你这是干什么呢?”
我说:“我打算给亡者招魂,再把这些游魂送进地府。”
李淮山:“有什么用?”
他还在为中午的事耿耿于怀,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
我冲他笑了笑:“不就是让你挖了个坑吗,你至于这么大的火气?”
李淮山白我一眼:“少跟我来这套,什么叫不就是让我挖了个坑,你那明明就是算计我。哎,不是,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不是不能说谎吗,怎么忽悠起人来,还一套一套的。”
我忍不住乐:“我没忽悠你啊,你仔细回忆一下,我中午对你说的那些话,有哪句是假话?”
李淮山撇了撇嘴:“嗯,是,你是不说谎,但也不说真话,专门挑不真不假的说。不是我说你啊,仉若非,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心机怎么这么重呢?我跟你说你这样不好!”
我无奈地摆了摆手:“差不多行了,一糙老爷们,怎么跟个中年怨妇似的,一啰嗦起来就没完没了。你现在饿吗?”
李淮山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怎么不饿,一天没吃饭了。”
我点头:“那就饿着吧。”
李淮山又瞪眼了:“什么叫那就饿着吧,不是,仉若非你什么路子啊?”
我指了指地上的引魂灯:“设阵招魂,要想成功,首先要保证体内没有沉积的污秽,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吧?”
李淮山:“别恶心人了,我还能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可是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负责招魂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我依然给了李淮山一个笑脸:“那些古书上的内容,你看不到,未必就学不到。”
刚开始,李淮山好像没明白我这番话的意思,还朝着我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了几分疑惑,可很快他就明白了,先是眼睛一亮,接着又低下头,视线死死地锁在了那些引魂灯上。
诚然,作为老仉家代代相传的财富,西堂里的大部分典籍李淮山都是不能看的,但只要他盯紧我,我从典籍上学到的东西,他一样能学到手。
至于家里的规矩嘛……反正我又没主动教李淮山,是他自己有眼力劲,从我这偷学过去的,也不能算我坏了规矩。
李淮山正盯着引魂灯出神,我又对他说了句:“之所以让你出去挖坑,主要是因为你的命格比较适合干这个。”
李淮山斜着眼看了看我,随即又低下了脑袋,故意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你怎么表演我不管,反正只要能记住我的话就行了。
后来李淮山又仔细看了看我绑黄纸和檀香时,红线的不同绑法,大概是觉得没有什么需要主意的地方里,他才靠着墙垛坐下来,默默抽起了烟。
我趴在墙垛上,望着村子的方向吞云吐雾。
如果典籍上记载的东西都是真的,今天中午出现在死人坡上的那一幕就足以说明,那些外地女人死后都成了在村子里游荡的游魂,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们的魂魄总是在正午进入村子,并在入夜以后出来游荡,而当时至午夜的时候,它们又会回到死人坡,彻底陷入沉睡。
而她们最常去的地方,应该就是陈大发一家五口曾经住过的那座老宅。
等待总是显得格外漫长,从夕阳西下到子时来临,仿佛过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在此期间,陈大棒一直在堡院里走来走去,满脸都是无法掩饰的焦躁,东屋那里一直非常安静,只有在堡子里不刮风的时候,才能偶尔听到王寡妇的鼾声。
我最后一次看表,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十点五十五分。
十分钟以后,我将烟头压在墙垛上,用力碾了两圈,随后就弯下腰,将檀香的香灰撒在灯笼里,又将用灯火烧掉了红线和写了名字的黄纸,再把引魂灯的次序打乱。
至此,只有放进灯笼里的宣纸块能告诉我,每一盏灯分别属于谁,但我看不到被灯罩罩住的宣纸。
在这之后,我又从麻袋里抓出了所有的头骨,将它们放在地上,眼窟正对着村子的方向。
看到我的举动,陈大棒立即变得紧张起来,他快步朝墙头这边凑了凑,然后停下来,踮着脚朝引魂灯那里张望。
我一点也不比他轻松,此时也是眉头紧锁,盯着地上的引魂灯。
前后约莫过了五分钟,墙头上突然扬起了尘,地上的十盏引魂灯先是猛地暗了一下,紧接着,灯火大盛开,惨白色的火光将土墙上的大片区域都照的通亮。
我立即在丹田中凝练出念力,抓起一盏引魂灯,朝着村子的方向喊出了一个名字。
几秒钟过去,村子里没有发生任何异动。
我沉了沉气息,又喊出一个名字,却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随后我又喊了几个名字,依然没有得到回应,这时候我已经有点急了,但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将气息沉入丹田,不断喊着亡者的姓名。
我记得,大概是喊到第七个……或者是第八个名字的时候,村子里突然升起了一道淡淡的阴气,它围着村口的一棵老术饶了一圈,接着就朝堡子这边飞过来了。
而我手里的灯笼也在接连几次的忽闪之后,火光由惨白变成了正常的黄色。
那道阴气飘行三千米,顺着土坡上了墙头,落在了其中一颗头骨上,我立即踏三步上前,捡起那颗头骨,将它塞进麻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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