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眼前的那面墙,视线被黑暗和粗糙的墙壁完全遮住,根本无法看到墙的后面有什么,但我能感觉到,此时它正在悄悄地向我靠近。
似乎有一种本能在不断地对我说,招出鬼门,招出鬼门,但除去这样的本能,我心里还有一份直觉在反复告诉我,现在还不到时候。
很多人应该都听过那个天使和恶魔的故事,每当诱惑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天使总是告诉你要抵制它,恶魔则告诉你要顺从它。
其实真正能体验到耳边同时出现两个声音的人应该不多,至少在今天之前,我就从未体验过这种精神被一撕为二的感觉,那就像是你的脑子分成了完全不相干的两个区域,同时思考着两件完全相悖的事。
刚才已经说过了,此时出现在我耳边的两个声音,一个叫本能,一个叫直觉。
本能来自于我自己,而直觉,则来自于我的身份,对,我能很清楚地意识到,只有成为阴差之后的我,才会有这样的直觉。
但问题在于,我不知道它们两个谁是天使,谁是恶魔。
在短暂的沉思之后,我还是决定相信包有用,他说过,让我学会顺从直觉。
我终究没有招出鬼门,而那个几乎已经凑到北墙跟前的东西则在我作出决定的瞬间突然消失了。
墙壁对面的阴气消失以后,我心里的石头还没等落下,就听到堡院里传来了王寡妇的哭声。
那声音异常凄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觉得王寡妇此时的哭声,就像是一个死了孩子的母亲。
起初她的哭声非常嘶哑,整个声带都像是被烙铁烫熟了一样,可渐渐的,那粗糙的声音渐渐变得平稳起来,哭声也变得不那么凄惨了。
我意识到,王寡妇的命保住了,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两分钟之后,王寡妇又喊了一声:“别杀孩子!”,接着东屋里又传来了陈大棒的呼喊声:“凤娥(音)!”
我不知道东屋里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王寡妇没死。
借着从窄门那边照进来的光,我看到李淮山朝我跟前凑了两步,我侧着脑袋瞥了他一眼,就见他将下巴凑到了我耳朵跟前,小声问我:“刚才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现在哪有功夫回答你的问题,再说就算我有功夫,也不方便说话呀。
我在心里无奈地叹口气,对李淮山说了句:“我让你开口之前,你就别说话了。”
由于屋子里比较暗,我也看不太清楚李淮山是什么表情。过了好半天,他才“哦”了一声,算是给了回应。
我心里很清楚,王寡妇的事还没有结束,刚才出现在墙后的东西相当厉害,它原本是打算索走王寡妇的命,却被我搅了局,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怨鬼、厉鬼,之所以麻烦,就是因为它们执念太深。
我知道用不了多久还会出别的乱子,但没想到它来得这么快。
李淮山闭嘴以后,我就一直竖着耳朵聆听外面的动静,从东屋传过来的声音已经变得很小了,只能隐约听到一些模模糊糊的呢喃之音,我偶尔辨认出了其中的几句话,大体能猜得出来,那是陈大棒正在劝慰自己的女人。
就在我打算朝窄门那边凑一凑,以便能听得更清楚一点的时候,一股强悍的阴气突然出现在了堡院中央,并沿着地面快速朝着四周蔓延。
炁场的蔓延速度非常快,几乎不给我反应的就会,仅仅几次呼吸的功夫,它就遍及了堡子的每一个角落。
即便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也意识到要出事了。
刚才出现在我耳边的两个声音都已经消失,我凭借自己的的判断,快速凝练出一口念力,催动了幽冥通宝。
这时候地面已经开始晃了,那股盘踞在地下的阴气竟能够撼动整座黄土坡!
起初晃动的频率不算太高,可随着时间的快速推移,震频和振幅都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增强。
眼下这座堡子已经多年没有修缮过了,墙垛还好,毕竟是大面积的实心结构,可院子东边的那排小楼可就经不起折腾了,等振幅再大一点,肯定会倒。
期间我一直没有听到陈大棒和王寡妇出门的声音,再这么下去,就算我稳住了王寡妇的寿元,她一样会被倒塌的房子给砸死。
不行,不能再拖了!
由于时间紧迫,我还没在血管中调和出六阴三阳的炁场,但现在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用幽冥通宝的钱锋刺破指根部,借由煞血强行催动这枚古钱。
幽冥通宝先是轻轻地晃动了两下,接着就安宁下来,竟然没了动静。
而预想中应该出现在我面前的鬼门也没有浮现出来。
难不成因为炁场没有调和好,催动失败了?
地面的振幅还在持续提升,我估计再过几秒钟堡院东边的房子就要塌了,心里大急,也来不及想别的,立即开始凝练念力、调配炁场。
可这边我刚刚凝练出念力,还没等调和炁场呢,幽冥通宝又是一颤,在这之后,钱面上就爆发出了新绿色的光晕。
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看到那道光晕的时候,就感觉整个人好像都浮到了半空,脚下轻飘飘的,心脏也像是安静地悬在了空中。
在这之后,在我的正前方,又是幽光一闪。
一看到这道幽光,我的视线立即变得模糊起来,就像是有人在我的眼睛上泼了一层水,等水珠滑落,视线再次变得清晰,而此时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道巨大的铜门。
它太过巨大了,我和李淮山站在门前,还没有门板的百分之一高,这个庞然大物仿佛脱离了空间的束缚,竟能在这个狭小的屋子里展露出它的全貌。
我不会看错的,在几天前的那个夜晚,曾出现在夜穹中的鬼门,就是眼前这一扇。
李淮山显然也能看到这扇门,他昂着头,身子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战。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眼前这座铜门就如同一座巨大的山,好像我们只要稍不留神,它就会重重压在我们的头上,所以光是这么看着它,就能感觉到极大的心理压力。
鬼门之中,浮光微微闪动,我感觉那里好像有一些手提灯笼来回走动的人,但又看得不真切。
对了,这扇门从出现伊始,就留了一道缝隙,就这么微微敞着,不再变宽,也没有闭合的迹象。
我感觉,自己好像在门前呆立了很久,但又好像只有一个瞬间,在这扇门的附近,时间似乎也是不存在的。
无法估算到底过了多长时间,狭窄的门缝里突然涌出了一股强悍的吸附力。
这股力量一出现,时间的流逝速度又恢复了正常,同时我也能感受到,蔓延在大地下方的阴气正在飞速变淡。
可惜没等到这股阴气完全消失,浮现在我们面前的铜门竟然毫无征兆地没了。
对,就是没了,巨大的门板、门里的浮光,还有幽冥通宝上散发出的绿光,全都没了,就好像它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视线中的景物有一次恢复了正常,而我的身心也在同一时间感受了一股莫大的疲惫感。
地面不再震颤了,刚才出现在地底的东西好像受到了惊吓,完全龟缩了起来,我已经无法感应到它的存在。
东屋那边又传来了王寡妇的哭声,但这一次她的哭声很正常,一边哭,一边还说两句当地的土话,而陈大棒也说着土话,语气很柔软,应该是在安慰王寡妇。
李淮山很小声地对我说:“听这动静,那女人看样子是恢复正常了啊。”
我的脑袋很晕,只能通过声音判断出李淮山的位置,赶紧伸手抓住他,然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慢慢坐在了地上。
李淮山一边走上来扶我,一边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了这是,怎么虚成这样?”
我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用最小的声音说:“别说话,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从小到大,我还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疲惫过,就连当初二爷训练我的时候,每次都把我练得浑身抽筋,可即便是那时候,我也没有如此疲惫,好像把一辈子的力气全都用尽了,现在就连喘气都觉得特别费力。
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调整着呼吸的节奏,吐故纳新,让体力尽快恢复。
老仉家种在我身上的药力发挥了作用,它们滋养着我的经络,补充着我的气血,没用多长时间,身体上的疲劳就被彻底抚平了,可心中的疲劳感却迟迟不肯离去。
我试着放空大脑,用闭目养神的方式来松弛心弦,按说在无心的状态下,精神力是很容易恢复的,可前后过了二十多分钟,我也只是稍微轻松了一点,大脑也基本清晰了,只不过心绪不高,精神也有些萎靡。
只不过召出了一道鬼门,没想到消耗这么大!
我隐隐意识到,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我可能激发出了幽冥通宝真正的力量,但这股力量过于巨大,根本不是现在的我能驾驭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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