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以一个敌人的身份,一照面就和我谈合作,换谁都无法相信他。
这时吴林抬起头来看着我,对我说:“我帮你破阵,你和我一起找东西,反正那东西有一半是属于你的,这笔交易对你来说很划得来。”
我问他:“你要找什么?”
这话刚脱口,我身后又传来“嘭”一声枪响。
一发子弹划破了黑暗,在半空中引起一道热流,直直朝吴林飞了过去。
下一瞬,吴林的左脸颊上就多了一道弹痕,鲜血顺着伤口大股大股地流出来,将他的大半个下巴都染上了色。
吴林用手指蘸了蘸下巴上的血迹,无奈地笑了笑:“你那两个朋友确实厉害,葬教派来的人快团灭了。”
我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推断出包有用和沙文晓快赢了。
见我没有接话茬的意思,吴林又自顾自地说道:“咱们所处的这个地方,是第四重空间的一部分。其实在唐朝年间,第四重空间就被人拆成了零零碎碎的好几块,咱俩的任务就是找到埋藏在破碎空间中的‘针’和‘线’,将它们缝合成一个完整的大空间。”
我依旧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他。
吴林皱了皱眉:“你不相信我。”
我回应:“我没办法相信你。”
吴林叹口气,指了指被他扔在一旁的手枪和狙击枪:“自打我进来的时候开始,就知道你躲在石像后头,你看到那把狙击枪了吧,里面装得是穿甲弹,要想击穿一块破石头很容易。简单点说吧,如果我想对你不利,你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
说到这,吴林又指了指李淮山:“你也是。”
我朝吴林扬了扬下巴:“身上还有其他武器吗?”
吴林:“当然有。你打算让我把所有武器都扔了?别折腾了,如果你现在还不愿意相信我,就算我卸掉了所有武器,你照样不会相信我。”
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
实际上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开枪射击,又扔了手里的枪械,就已经很有诚意。
这家伙虽然总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但莫名其妙的,我又很希望自己能相信他。
只可惜这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希望而已。
吴林大概能感觉到我心里的犹豫,又开口对我说:“仉若非,有几件事你得想清楚啊。第一,以你现在的能力根本镇不住凶神。第二,你不是风水堪舆方面的专家,也不太精通阵法,所以盘砂阵你也是破不掉的。第三,你的另外两个朋友虽然身手不错,但他们要想摆脱葬教派来的佣兵队也不会太容易,就算不负伤,至少也要消耗大量的体力,所以,你也不用指望他们会下来帮你,况且他们也下不来了。”
我盯着吴林的眼睛:“下不来了?”
吴林咧嘴笑了:“我收走了面包车里所有的钢索,进入隧道之前,我又废了一发子弹,把吊在坝根上的钢索打断了。你现在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和我合作,你放心,咱们同样都是幸存者,我绝对不会害你。”
这么说,我已经没有拒绝他的理由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在心里叹口气,说:“你想怎么合作?我需要干什么事?”
吴林脸上的笑变得更加爽朗:“随机应变吧,我现在也不知道你能派上什么用场。对了,你枪法怎么样?”
我如实回答:“很烂。”
吴林撇了撇嘴,一脸轻松地快走两步,弯腰捡起了狙击枪和手枪。
看他那无比随意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防备我和李淮山,在他眼里,我们两个好像和他非常熟络,熟络到可以完全信任。
李淮山见吴林捡枪,立即迈开了左腿,想要上前阻止吴林,我伸手将李淮山挡住,示意他不要乱动。
吴林将狙击枪挎在肩上,又甩手将手枪扔给我:“里面还有十一发子弹,差不多够用了。”
一边说着,他又举着汽灯,朝石阶所在的方向走。
路过李淮山身边的时候,吴林停了下来,看看李淮山,又看向我:“你要带着这个人吗?”
李淮山立即开口:“我是仉若非的辅吏,必须跟着他。”
吴林当场就皱起了眉:“可是你也太弱了,我和仉若非是幸存者,无论如何也不会死在这里的,可你……就不一定了,前面的路可是凶险得很,我当然可以不管你的死活,可一旦你遇到了危险,仉若非就要分心来保护你。你……不想变成他的累赘吧?”
不管是汽灯还是手电,照出来的光都是单一的白色,周围的一切都是黑白的,我看不到李淮山脸上是什么颜色,但光是看他那副气闷闷的表情,我大概就能猜到他现在肯定满脸通红。
李淮山就这么怒气满满地等着吴林,却又一句话也没说。
吴林冲着李淮山挤了挤眼,问:“你姓什么?”
“我叫李淮山。”
吴林歪着嘴笑:“那从今天开始,我就叫你李大累赘了。我说,你要是不想给仉若非添麻烦,要么就到隧道里等着去,要么你就想办法让自己突然变得强一点。对了,一定要去隧道那边等着,你只有去了那,仉若非才不用担心你的安危。”
李淮山是什么心性,他在家具城那边混了这么多年,当地的小混混都是大哥前大哥后地称呼他,哪受过这种奚落,此时他的眼睛几乎瞪圆了,看那样子,好像恨不得一口将吴林的脑袋咬碎似的。
吴林脸上则一直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可他越是这样,就越容易激怒李淮山。
我本来以为李淮山和吴林最终会厮打一场,可没想到李淮山竟然收起了脸上的愤怒,指着吴林问我:“你真的相信他吗?”
我摇头:“我不相信他,不过目前来说只能和他合作。形势所迫。”
李淮山闷闷地点头:“我去隧道那边等着你,你小心点。”
说完,他又狠狠瞪了吴林一眼,才慢慢爬上窄桥,朝着隧道方向挪了过去。
窄桥周围的风很凶,我怕李淮山不小心掉下去了,也想登上窄桥,不管怎么说先护送他进隧道再说,可我刚朝着窄桥走了两步,吴林就抬手将我拦住。
我皱着眉头看向吴林,吴林则将声音压得很低,悄悄对我说:“你再这么护着他,会伤他自尊的。”
我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太阳穴,又抬起头,盯着李淮山越挪越远的背影出神。
他趴在窄桥上,很努力地向前爬着,每爬一小段距离,强劲的风力都会逼着他停下来休息,可在风力稍稍缓和以后,李淮山又开始坚定地向前移动着。
说坚定,似乎也不太符合李淮山当时的状态,他给我的感觉其实是坚定里还带着几分消沉,就像是在赌气一样。
直到李淮山的身影消失在阴影中,我才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对吴林说:“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没有能力镇住凶神,怎么知道我破不了盘砂阵?你调查过我?”
吴林就冲我笑:“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唯一的同类,我当然要好好了解你一下。呵呵,说起来,要不是张大有将黑铜盉放在你那,我可能至今都没机会见到你呢。张家的小子不错,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
我没心思和他套近乎,接着问他:“你说的那个四重空间到底是什么东西,幸存者是什么意思?”
吴林望着石台上的马腹像,语气中的意味有些深长:“幸存者,就是你我这样不甘心死亡而苟活至今的人。不说这些,咱们该上路了。”
说完他就端了端汽灯,快步走向前方。
在这个黑暗的大空间中,吴林那稍显细长的身形和汽灯的灯光互相映衬着,在通往正前方的道路上投下了明亮的光和重重的影。
当时他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一个佣兵,而是一个走在坟山道上的守墓人。
大概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听到我的脚步声,吴林半途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朝我招了招手。
我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他身后,他则冲我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吴林曾杀死了那个和他无冤无仇的苏云槟,他不惜让双手沾上无辜者的血,并对此毫无愧意,是个没有道德底线的刽子手。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吴林并非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他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人——超乎我想象的复杂。
快走到石阶附近的时候,地面又变得极端湿滑,我和吴林只能俯下腰,一点一点地朝着前方挪动。
当我的脚掌迈上第一级石阶的时候,吴林在我身旁停了下来,问我:“你听说四重空间的理论吗?”
我说:“我连你说的四重空间是什么都不太清楚。”
吴林没有理会我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幸存者之所以是幸存者,就是因为他们的命运坎坷,时常要和死亡擦肩。尤其是当两个幸存者同时出现在同一个空间中的时候,这个空间就会变得非常凶险。”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中完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干干巴巴的,就像是在念经一样,一边说着话,他一边抬着头,死盯着石阶顶端。借着汽灯放射出来的亮光,我留意到吴林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