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看起来不像名片,反倒像一张被精心装饰过的扑克牌。
卡片的背面纯黑,正面印着一片片彩色的泼墨,而上面的文字也是同几种不同的颜色印刷出来的。
首先是一段很长的公司名称,我只记得这个名称的开口写着“九彩”两个字,后面就是什么责任什么股份的,记不清了。
而在公司的名称下方,则写着吴林的名字以及他在公司里的职位。
至于他是那家公司的董事长还是总经理,我也没什么印象了,大概是因为他给我的那张名片色彩实在过于艳丽,以至于影响了我对其他信息的记忆力。
反复看了看那个名片,我就忍不住撇嘴:“够花哨的啊。”
吴林冲着我笑:“这样别人才能记住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店里挤,我立即伸手将他按在门外。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用这么直接的方式拒绝他进门,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惊愕:“你这是怎么个意思?”
我朝他的手上看了一眼,刚才被门挤出来的淤青竟然完全自愈了。
他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会落在什么地方,当场也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
我朝他扬了扬下巴:“你不是个普通的佣兵。”
他笑得有些尴尬,抬起手来在我面前晃了晃:“我的事,实在是说来话长。你想听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一边说着,他又朝店里挤。
我用力压住他的胸口,不让他越过门框,他也像是心里憋了火一样,不管不顾地往里面顶。
不得不说,这家伙的力气非常大,我只能踏出弓步,左脚蹬着地面,右脚奋力卡在门外的阶梯上,几乎用上了全力,才能挡住他的步伐。
他的身材、个头看上去都和我差不多,力气竟然也和我十分接近,而且论恢复能力的话,他可能比我还要强一些。
要知道我这副身板可是靠着一把一把的名贵药材养出来的,身体结构早就和正常人不一样了,可他呢,看起来只有一百三四十斤的身体,为什么能拥有这么大的力气。
在门口僵持了一会,他先露出了疲态,于是后退一步,可还没忘了将一只脚卡在门缝里。
他喘了两口粗气,又带着质问的口气对我说:“我只是想拿回我的黑铜盉,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身份,可以打电话问张大有啊,我今天上午才和他见过面。”
我当着他的面拿出手机,拨通了张大有的电话。
经张大有证实,此时站在我面前的人确实就是黑铜盉的主人,不过他也说,吴林这个人有点怪,不太值得信任。
这边我刚刚挂断电话,吴林就伸长脖子问我:“他怎么说?”
我盯着吴林那张怎么看都无法让人信任的脸,过了好半天才对他说:“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
他用力让呼吸平稳下来,又问我:“不请我进去喝杯水吗?”
我没理他,将他塞在门缝里的脚蹬出去,快速关上门,插上门闩。
在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我又听他在外面嘀咕一句:“什么态度!”
我没有心思和他多做纠缠,径直走向了存货间。
吴林曾经是一名海外佣兵,那他会不会就是杀死苏云槟的人?
毕竟在我们这个地界,要想见到这些所谓的佣兵绝对是低概率事件,更何况他又是更为稀少的海外佣兵。
在我看来,渤海湾一次出现两个海外佣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为了确定吴林的身份,我再一次拨通了包有用的电话。
这次包有用很快就接通了。
我也没废话,直接开口问他:“渤海湾有几个海外佣兵?”
一开口我就有点后悔了,我估计,包有用可能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几乎想都没想就给了我答案:“三个。”
我不由地惊讶:“这么多?他们都和苏云槟的死有关么?”
“凶手只有一个,”包有用说:“另外两个佣兵是在苏云槟死后才进入渤海湾的,可以确定他们和苏云槟的死没有任何关系。这两个人里,一个叫吴林,这家伙多年前就退出佣兵的圈子了,现在是外贸公司的老板。另一个叫张伟,这家伙也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海外佣兵,他其实是境外安保公司的外勤人员。”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片刻之后又问我:“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我说:“那个叫吴林的人,现在就站在店门外。”
包有用:“他去找你干什么?”
我就将张大有把黑铜盉寄放在我这的事大体说了一边,顺带着也告诉包有用,吴林就是黑铜盉的主人。
包有用在电话另一头沉默了好一阵子。
对话中断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又对他说:“对了,我忘了说最关键的事。吴林的体质和常人似乎有着很大的差异,他看起来和我体型相似,力量竟也和我相差不多,而且他还有很强的恢复能力。”
我相信,像包有用这样一个在行当里有名的消息通,肯定知道我的各项身体数据。
果然听到我的话以后,包有用的声音就变得有些惊愕了:“和你的力量差不错,这怎么可能呢?对了,你刚才是不是说,他的恢复能力很强?有多强?”
我说:“比我还要强一些。”
这时包有用的语气已经不是惊愕,而是警觉了:“恢复能力比你还要强,又是个佣兵。这家伙以前很可能是葬教的人,若非,你想办法拖住他,我尽快去一趟渤海湾。”
我脱口就问:“葬教是干什么的?”
包有用:“是个邪教……他们的事说起来相当复杂,有时间我再详细告诉你吧。记住,一定要将吴林拖住,明天中午之前,千万别让他走。”
这番话说到后半段的时候,包有用的声音就变得越来越远了,我知道他很快就要挂下电话,赶紧抢时间问他:“我怎么拖住他?”
包有用:“他不是要拿走黑铜盉吗,你就说黑铜盉不在店里……哦,想起来了,你是阴差,不能说谎,你身边那个辅吏呢?”
“他不在我跟前。你说我是把那个吴林放进店里来还是把他关在外头?”
“你店里不是还有两个鬼卒么,最要不要让吴林看见那两个家伙。就把他关在外头吧,实在不行再把他放进去,总之你见机行事吧,我尽快过去。”
说完他就飞快地挂了电话。
话说见机行事是几个意思?
我拿着手机走到存货仓里,在靠东墙的宝物架上找到了黑铜盉。
现在我在想,要不要将这玩意儿藏到别的地方出,也不知道怎么的,我总是有种预感,就感觉这东西无论如何都会落到吴林手里,就算我不主动给他,他还是能拿到。
就在这时候,我身后响起了仉亚男的声音:“你干什么呢?”
她这么一开口,我才想起来店里不只我一个人,只不过她最近这段时间天天出去,以至于我几乎习惯了她不在家。
我回头看向仉亚男,她正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
这家伙刚睡醒的时候思维通常不是很清晰,我立即拉着她来到卧室,先让她喝了一点冷水,又拿出风油精,涂在她的太阳穴上。
直到仉亚男清醒过来以后,我才将吴林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也就在我说话的时候,在门外等了将近半个小时的吴林嚷了一声:“好了吗?”
仉亚男朝店门那边探探头,问我:“那家伙就在门外?”
我点点头,对她说:“关键是我不能说谎,有你在的话,咱们应该能拖住他。”
仉亚男摇了摇头:“你不知道,这些常年混迹在海外的佣兵都是群老油条,软硬不吃,你要是想耍些小伎俩将他拖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嗯,对付他们,不能按常理出牌。”
我习惯性地挠了挠太阳穴:“你有什么好主意么?”
仉亚男朝店门那边扬了扬下巴:“既然对方是客人,咱们该怎么伺候怎么伺候,他要是摆明了一定要把黑铜盉拿走,那你就跟他胡搅蛮缠,死活不给他。这里可是老仉家的地盘,他既然认识张大有,又能找到这里来,应该对咱们这个行当比较了解,他也应该知道,在老仉家的地盘上闹事,是极其不理智的。”
行,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办吧。
在离开卧室之前,我特意嘱咐大小黑老老实实待在屋里。
见大小黑都十分认真地点了头,我才出去给吴林开门。
能不能进入旧货店,对于吴林来说好像并不重要,他一边跟着我走进大厅,眼神一边反复扫视着茶几和柜台,我知道,他是在找自己的黑铜盉。
我从冰柜里拿了一瓶苏打水给他,他漫不经心地接过去,随后又开始四处撒望。
他不说话,我也不主动开口,只是坐在他对面,默默留意着他的举动。
他观望了一阵子,视线最终落在了李淮山刚修好的那个旧录音机上。
“这东西,不太对头啊。”吴林指了指那个录音机,说了这么一句。
我很机械地回应:“确实旧了点。”
吴林若有所思地摇头:“不对,不只是旧,我总觉得它好像……唉,算了,这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笑了笑,没说话。
他一时间找不到话题,也保持着沉默。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他大概是憋不住了,抬起头来盯着我的脸,我立即给了他一个礼貌的笑容。
吴林盯着我,眉头渐渐蹙成了一个“川”字:“我的黑铜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