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落十几次之后,就听李淮山在下面喊了一声:“快到底了。”
我依次摸出两把手电,第一支手电已经没电了,李淮山给我的那支倒是电量充足。
“接着!”
我甩手将已经无法打光的手电扔给李淮山,这个笨蛋反应慢了一拍,竟然没接住。
李淮山回头看了看脚下,又抬头看我一眼,我点亮了手电,光线照在他脸上,就见他满脸都是疑惑的表情。
我晃了晃手电:“下去。”
李淮山愣了愣,才松开我的腿,落入井底。
我又抬头看了看上方,灯笼的火光已经离我们很远了,可那个跟在我们身后的影子,还是没有进来。
在这之后,我才将梼牙拔出井壁,落到井底。
李淮山弯下腰,从地上捡起手电,很不解地问我:“都没电了,你为什么把它扔给我?”
我习惯性地挠了挠太阳穴:“这些手电都是从西堂顺出来的,军工产品,质量很好,可以当做武器。我也是怕井底下有脏东西,让你拿手电防身。”
李淮山又凑过来问:“你就这么把灯笼留在井里了?那个老头子不是说,灯笼不能从我手上离开吗?”
我说:“怪不得刚才让你把灯笼交给我,你还犹豫了好半天,原来是在犹豫这个。”
李淮山点了点头。
我朝着井口中看一眼,灯笼的火光还在很远的地方慢慢闪烁着,跟在我们身后的那个东西,还是没有出现。
确定没什么问,我才将手搭在李淮山肩膀上,问他:“你相信那个老头吗?”
“不信,”李淮山摇头:“可我又想,万一他说的话也不全是假的,万一……他不让我扔下灯笼,是好意呢?”
我又问他:“那你想想,如果你不拿着那个灯笼,后面那个东西,能找到咱们吗?”
李淮山挠了挠头:“在这么黑的地方……就算不打灯笼,也得用手电打光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说,那个东西就是寻着光找到咱们的。可手电光也是光啊。”
我有点不耐烦了,但还是努力压着性子,向他解释道:“和手电比起来,灯笼的覆盖范围广,但穿透范围小。咱们用灯笼点亮,那东西只要避开光照区域,咱们就很难发现它。就算听到它的动静,你要找它,也只能提着灯笼,走到声源附近查看,可那家伙的速度太快,你很难追上它。可如果用手电照明,只要听到声音,转过手电去一照,就极可能让它现形。”
李淮山也抬头看了看井口,一脸恍然:“老头子不让我放下灯笼,就是为了这个啊。”
我点头:“最初我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你死死抓着灯笼不放。也是发觉身后有东西跟着,我才渐渐想明白的。有了灯笼在手,咱们为了节省电量,肯定不会用手电照明,这样他才能放心让那东西跟上来。”
李淮山:“我靠,突然发现你好聪明啊,这么复杂的事都能想明白。”
我翻了翻白眼:“聪明个屁,是你太笨了!行了,你啊,就别啰嗦了,在这种地方说话基本等于找死。”
进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井底的炁场淤积程度比外面还要高,所以在入井以后,我就撒开了身上的煞气,用自己的炁场护着李淮山。
可李淮山这家伙却一点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我这边刚说完,他又开口问:“跟在咱们后面的到底是什么啊,会不会就是那个老头?”
我摇头:“应该不是他,那东西身上没有活人的生气,但也没有尸气和阴气,它好像就是地底淤炁的一部分,只要遁入黑暗,根本无迹可寻。”
李淮山:“那……”
没等他说出第二个字,我就狠狠瞪他一眼:“闭嘴!从现在开始,你一句话都不许说!”
李淮山竟然恼了:“你不让我说话我就不说话了?仉若非,你还真把自己当大头了?”
我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咱们刚来到这的时候你自己就说过,所有的事以我为主,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怎么着,现在又想不认账了?”
李淮山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终于闭嘴了。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一旦他不再说话,心智很快就会受到沉积炁场的影响,重新变得紧张起来。
他可以紧张,可以害怕,但不能死,我既然带着他来,就要将他完完整整地带回去。
“两害相权取其轻。”,老仉家的兵书上是这么写的。
在李淮山噤声以后,我又竖起耳朵,快速找到了水流声所在的方向,举着手电走了过去。
在这种完全不见光的环境中,按说是不会出现植被的,可当我转动手电,将前方的地面照亮时,却发现地上铺着大片和青苔相似的东西,试着摸了摸,手感湿滑,闻一闻,还有植物特有的涩香气息。
除此之外,在这片“青苔”中,依然夹杂着少量的艾草干末。
看样子,曾有人先我们一步来过这里。
李淮山似乎对我的举动很好奇,也学着我的样子蹲下来,从地上捏起一小撮青苔闻了闻。
我拍拍他的肩膀,继续向前走。
在这个黑暗的大空间中,我只能循着水声一直向前走,谁也不知道在光束照亮的那一小片区域之外,到底有什么。
空气变得越来越潮湿了,温度略有下降,但依旧维持在三十六七度,我身上也开始大量出汗,衬衣都被湿透,漆在身上非常难受。
又走了大约一公里左右,我就能感觉到有细小的水珠在空气中涌动,扑在我的脸上和脖子上。
那感觉就像是站在海边的时候,有大潮拍在了礁石上,激起了大量水粒,而我和李淮山,就站在礁石附近,任凭碎浪浸身。
李淮山快速凑到我身边,又要说话,我赶紧瞪他一眼,他刚要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继续向前走,水汽就变得更重了,而我也隐约听到了另外一股水声。
水流拍击铁板的时候,发出的声音沉闷而令人烦躁,可这股水声却很清脆,叮叮咚咚,好像是大量水汽在溶洞顶端汇聚成一颗颗水滴,落入了正下方的水潭中。
和这阵声音一起传过来的,还有一股很重的腐朽气息。
我在原地站了小片刻,试图分辨出这股气息到底来自于什么,无果。
随后我晃了晃手电,就见光束穿破正前方的黑暗时,在半空中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光斑,而当我将光束挪向右侧的时候,光束笔直进入黑暗,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说明前面的路被石壁挡住了,右侧的路则是通着的。
水流和铁板的撞击声陡然变得清晰起来,我没有迟疑,立即加快脚步,李淮山也快速跟上了我。
当空气中的水汽浓郁到能影响我们呼吸的节奏时,一个硕大的水潭出现在了眼前。
黑暗中,手电的光束笔直照向前方,就看到十米开外的地方不时有一粒粒明亮的反光出现,这些反光以很快的速度下落,掉进水潭的时候,就会发出一连串的“叮咚”声。
我先是照了照头顶上,那里确实有很多倒立的石钟乳,水滴就是顺着钟乳的顶峰落下来的。
鉴于倒挂在上方的石钟乳数量巨大,而且每隔两三秒钟就有成片的水滴落下来,按说听到的落水声会更密集一些。
随后我又移动手电,照向了水潭的中心区域。
在那个地方,有很多只有书本大小的漂浮物,光线照在上面,还反射出了一抹抹亮泽,水滴落在那些东西上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可惜离得太远,我也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加上这里的水汽遮住了我的嗅觉,我也无法确定飘散在水潭周围的清香气息究竟来自于哪个年代。
水流拍击铁板的声音就来自于水潭对面,我们必须泅渡。
我拉了李淮山一下:“下水,你走前面。”
李淮山瞪大眼睛看着我,意思是:“为什么要我走在面前?”
我就对他说:“你走前头,万一遇上了危险,我还能救你,如果你在我身后,万一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将你拉下了水,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仉家的典籍上说,在墓穴的水域中,偶尔会碰上一种半尸半鬼的水猴子,那东西将自己藏在水下,根本察觉不到它们身上的尸气和阴气,只要有人渡水,它们就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先用阴气制造出幻觉迷惑入水者,再无声无息将人拖入水底淹死。
我也是想起了这么一段,才临时起意,让李淮山先下水的。
李淮山看了看黑乎乎的水潭,眉毛连皱好几下,犹豫片刻之后,才先我一步下了水。
他前脚进入水潭,我就快速跟了上去。
这会儿我也不能藏着掖着了,双脚一沾水,就立刻将浑身的煞气全部撒开,又凝练出念力,一手握着手电,另一只手攥着梼牙的牙柄。
潭水的温度和人体的体温相近,而且不算太深,走过连岸的斜坡以后,水位就一直在齐腰的位置。
快到潭中心的时候,李淮山的身子突然滞了一下,我顿时紧张起来,赶紧朝他那边打了打光,光斑落在李淮山的身旁,我就看到有一个漂浮物沿着他的腰慢慢飘了过来。
这时我也看清楚了,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东西,就是一具具身体被泡胀了的死婴。
李淮山显然被惊到了,站在原地,很长时间都没再移动,我从后面推了推他的背,示意他别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