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楚国国事六腑,其下皆有司,具备具体的职能,唯有司礼司吏二府,则多是个空架子,既没有彻行至郡县,也没有上达至中枢。
司礼府还好一些,可执掌祭祀,执掌国之礼器,而司吏府则在唯一一次官吏选拔,统计郢都的官吏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其余的国事大臣每日都是忙于公务,唯有这个楚王的舅舅刘向,则像是在坐班,到点就来,到点就回。
“司吏何在?”
见及刘向起身,熊横又笑问道。
“大王,臣在。”
如今的刘向,正似那滥竽充数之人,向领导汇报时的表情,身居高位也无具体事务,能汇报的事也没多少,不免会有些心虚。
“你可知寡人立下司吏一府,所为何?”
面对楚王问话,刘向急忙回话道:“启禀大王,大王常说一国之固,乃在于吏,吏兴则国盛也。大王虽明鉴万里,但我楚国广袤,却也非事事所能顾忌,因而才有我司吏一府,乃行举荐、考教、监察我楚国官吏,替王以正国体!”
这话说得极为漂亮,;漂亮到熊横都认为,这个话不像是刘向所能说出来的,看来这个舅舅开始用功了。
其实刘向也心知,他能有今日这个位置,一则因他是楚太后之兄、楚王之舅,二则是因他曾在司徒府中为官,与昭雎素来亲近,受了昭雎的举荐,也是昭雎联系楚王的一枚棋子。
只是今年以来,上诸国大夫昭雎的势力,正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落,失去了宛郡,失去了东春君熊宫夏,就连一向跟随在昭雎左右的氏族们,也逐渐生出了背离之心。想到自己一旦失去昭雎后,要在国事府中立足就只能靠自己了,至于楚王,他是个对事不对人的君主,只有事情做好了,才能得到楚王的重用。
也正是因为此,刘向对于司吏府之事,还是用了许多心思的。
“哈哈!”
或许是楚王想对这个舅舅以资鼓励,放声大笑起来,看得刘向也是一阵欢喜。
“好,好一个以正国体,司吏真是言之有理,只不过……”
熊横看过四下里的臣子:“司吏一府已立下近乎两年,其下却无具体职司,寡人今日倒是想听听,司吏对此有何见解?”
以前不提及此事,那是因为楚王的权力之能在中枢,还不能下达到楚国地方,现在割地郡守焕然,该到进一步收拢权力,彻行司吏府的时候了。
很明显,楚王就是在问这策略。
刘向一听,心中陡然一惊,再然后就是站在原地低着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天气虽寒冷,但依旧能见到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
“司吏,寡人可等着呢?”
忽然之间,大殿当中变得极为安静,楚王似乎是等的焦躁,又一句问道。
此时屈原、昭雎、陈均等臣子开始各动心思,都在琢磨着要不要站出来,昭雎所思乃替刘向解围,屈原所思来让大王不至于冷场,陈均则在想,大王到底在想什么。
“臣启禀大王,司吏府之事,乃我楚之大事,唯有大王才能裁决,也唯有大王知我楚国国体之正,臣等皆不敢妄言!”
第一个站出来的还是昭雎。
他这话说得十分漂亮,不是他刘向不能说,而是臣等皆不可妄言。
“对对,大王,臣也是如是想。”
刘向急急忙忙接话道,对着昭雎时,投去了感谢的目光。
短短一番言语当中,场中各位臣子就各露心思,各达目的,而现在败在熊横面前的则也有两个选择,继续追问刘向,如此则连昭雎也会连带,那就是表现出给昭雎面子,一笑而过。
想了想,他还是选择后者。
昭雎暂时要哄着,刘向暂时也要用着,毕竟是自家的舅舅,虽然跟昭雎不亲不楚,但关键时刻,还是要站在自己这边的,司吏之事用刘向,他也能放心。
“哈哈,右令尹所云不错,此事的确是寡人欠虑了,非司吏所能言!”
见及大王和颜悦色,昭雎心中顿时一松:“大王英明。”
熊横站在大殿中,又来踱了几步,做了短暂的思索之后,方才言道:“司吏府者,既是行考教、检查、举荐我大楚官吏之事,那必要尽到其职,不可为空。”
“因而寡人思之,当在这司吏府之下,乃立尚吏司,将我楚国官吏,尽皆登记造册,何年何月生,籍于何地,所学为何,何时受何人举荐为官,为官几年,各行何事,都需得记载的清清楚楚,上至于令尹,下至于乡里,皆不可或缺。”
此言一出,有人震惊,有人则认为在情理之中。
想当初楚王行户籍令,编户齐民,之后楚国的税赋就要按照这户籍上所记载的来征收,致使今年的府库一下子充盈起来,便向的削弱了乡里氏族的力量。
现如今又要给所有的官吏登记造册,这岂不是意味着会入户籍令那般,楚国上下官吏大王尽皆掌握的清清楚楚,用谁不用谁,都是有据可查。若是日后在来一道,不在册者不为官,那楚国可真就如秦国哦一样了。
不仅是群臣唏嘘,就连熊横也在唏嘘。
从魏国开始变法,天下掀起这档子事都多少年了,楚国却还依旧是半分封半封建,许多地方的官吏郡守县令什么的就任命了,比州牧掌管权力都大。
他要给楚国所有的官吏一份在编档案,日后让所有的官吏都要通过考编。
见无人说话,熊横又继续说起来:“于国事府中枢之下,立尚吏司,以尚吏令执掌,以个郡立尚吏长,以各县立尚吏官。就如典狱之典狱长,户籍之户籍官,上下垂直,层层辖制,方能真正的正我楚国国体,诸位意下如何?”
去年之时,楚国郢都中枢官吏,就尽皆在司吏府登记造册,现在这一步就要到全国了,这必然会卷起一场风浪。
就在群臣思索之际,令尹屈原早已站了出来。
他与楚王有同样的理想,他与楚王有同样的目标,他与楚王都明白楚国之积弱,楚国之变法失利,皆是在贵族也。
他屈原是个贵族不假,但他宁愿抛弃他现在所得到的一切,能让楚国向秦国那样的、真正的强盛起来。
楚王以他的令尹,那就是要变法。
“大王,臣以为此举甚是英明,合司吏所云以正国体之云。臣曾听闻,大王为太子时在稷下学宫与人论战,言道大争之世,乃人才之争,方有大才能成霸业,尚吏司所执并非是为我楚国官吏登记造册,而是在外大王、为楚国选拔大才,成就霸业。不知司吏意下如何?”
最后,屈原又来了这样一句。
刘向的心思他可算是看明白了,多是靠像楚王的,以他的性子必然会应允,而且他又是主司吏的国事大臣,只要他首肯了,此时还算难吗?
不,一点都不难。
上首的熊横听到后,并未言语,就只是微微颔首。
考验臣子们是否尊崇他国策的时机来了,谁能为楚国变法出力,谁能为楚国变法阻力,一观便知。
“大王,臣亦以为令尹言之有理。”
令人诧异的,第一个跳出来的不是刘向,而是反应迅速的昭雎。
莫非他真的彻彻底底的想通了,抛弃了上诸国大夫的贵族头衔、不要了昭氏首领的包袱、远离可那些个委身与他之下的楚国贵族,只愿做一个大司徒、右令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