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之时,阳光正盛。
大泽之畔,杨柳依依。
楚王熊横腰间悬剑,身负软甲,径直走下王船,站在岸边的诸位臣子,早已是迎接上来。
熊横见得当中一人,乃一中年文士,着一身白衣,留三捋长须,气质十分出众,文士身侧,乃是昭滑左丘之人,如若猜得不错,他便是楚国黔中郡守钟离了。
“臣钟离,拜见大王!”
文士行至楚王身前,立即拜倒。
在他身后,乃是一丈高台,上面正有大鼎以及一应祭祀之礼器,黔中郡的一众官吏,俱是远远地站着。
此处乃是楚王巡游的第一站,没有想到就有如此隆重的接待。
熊横躬身下去,将钟离扶住:“郡守无需多礼。”
“臣谢过大王。”
说话间,钟离又指着身后祭台:“大王乃是我楚国新军,大王即位大典,臣无缘到郢都观礼,臣今日以筑高台,全为响应大王之礼!”
由钟离引着,楚王上了高台,众位臣子皆是在左右,接着就是战鼓作响,号角嘶鸣,进行了一场简单的祭祀之礼,大礼之后,楚王稍作歇息,众臣与王共饮。
“臣知大王善酒,此乃黔中佳酿,臣特意为大王所备!”
看起来钟离是做过许多的准备,不仅是备下了隆重之礼,更是在楚王来之前,就对其喜好,做过深入的了解。
楚王说是巡游楚国,见一见各地氏族郡守,实则就是来看看,国事六府之下各司,在楚国各郡各县到了何样的地步。
熊横举起酒爵,一饮而尽。
这时候,人群中另有一人出来,向楚王拱手行礼道:“臣麻铭拜见大王!”
熊横望气,其人约莫而立之年,比之钟离却是要年轻不少,钟离是一身绸缎,此人则是身着皮甲,一副将军打扮。
虽是未见过其人,但熊横早就知道,此人乃黔中郡尉,出身麻氏,亦是楚地贵族。
紧随麻铭之后,另有一老者,着皂色长衫,向楚王行礼道:“臣钟谡拜见大王。”
钟谡者,乃黔中郡丞,也是出自于钟氏。
此三人间的关系,正好应验了司败彭里之言,郡丞乃郡守幕僚,而郡城多是出自当地望族,虽不及郡守,却离之远矣。
三人之后,还有黔中郡其他官吏,前来拜见楚王,在这当中,熊横就见到了黔中郡户籍长樊宫。
“自大王亲政以来,立下国事府,致我楚国政事清明,国事府下又有户籍一司,以行编户齐民之策,臣为大王之臣,为大王所谋,臣之治下黔中诸县,俱已下达王命诏书,县尹县尉县丞以佐王事,违令者当以律令而治。”
黔中群臣俱是拜见过楚王,又与楚王饮酒几爵后,紧随在王侧的钟离又适时说道,能够感觉到,他事事都有亲王、尊王之心。
其实在昨日昭滑说过那一番话,熊横就已经有了判断,现在更是确认下去。
既然如此,那许多事情都好办多了。
“哈哈,倘若我楚国的臣子,当如郡守一般,何愁政事不清,不知对于我司败府下设立典狱一司,郡守又以为何呢?”
钟离未作思付,直接说道:“回大王,编户齐民者,乃为凝聚国力,利于国之税赋,有了税赋,大王可练新军,可强我楚;行典狱长之策者,乃正我楚国刑律,一国之要,乃在与律令,若无律令,何以为国,大王皆乃贤明之道,身为大王之臣,当以王命诏书。”
这倒是熊横没有想到的。
钟离不仅是上道,而且是十分的上道,连司徒府还未开展的国税司、国赋司俱是提点了出来,唯一就是对这典狱长之策更深层次的用意,还未想得明白。
楚王笑了笑:“编户齐民,是如何利于国之税赋法?”
不管是楚王故有此问,还是当真不知,钟离不做他想,继续说起来。
“回大王,我楚有户籍一司,则我楚国下至庶人、上至士大夫,皆在其户籍之上,此在征税之时,便可有据可查,有理可依,国府岂能少税,还有其行兵役、徭役之事,也当是此理由。”
熊横明白了,这位郡守并非是说说而已,而是真心有此意。
“寡人倒是有一事,不知郡守是否愿否?”
钟离神色一正:“大王但请吩咐?”
“如今我楚国国事府,执掌我楚国大小国事,寡人虽在外而国事不废也,刚刚听闻郡守之言,寡人颇有感触,郡守索性就上书一封国事府,表此想法!”
以往的变法,都是由国事府发起,今日熊横就是想试试,郡守主动上书提及会是如何,这样正好可以顺势而为,将国税司与国赋司在今年就推行下去。
“臣遵令。”
又是不假思索道。
他如此痛快,这让熊横不自觉地想到了,在离开郢都之前,与景翠演的那一场大戏起作用了,这些郡守们虽然远在国都之外,可国都的任何风吹草动,必然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钟离本为景鲤一党,血变荆山行宫之后,整日都在惶恐之中,如今楚王就在面前,表现主动一些,就是为了消除楚王的顾虑。
“寡人只打算在长沙城逗留一两日便走,可今日一见郡守,却感觉心中有说不完的话!”
熊横如是说,两个目的。
其一,既然钟离如此上道,他这个楚王也不能不表示亲近;其二,便是让其余郡守都知道,有黔中郡守多亲于楚王。
钟离听之,自是会意:“会盟定在七月,今方才五月,大王不如就在城中住上十日半月,臣听闻大王喜好狩猎,正好长沙城野多有熊焉!”
“哈哈,也好寡人就与郡守多亲近亲近!”
大泽之畔,乃是稍作歇息,其后再度启程,一路向南。
天黑之时,行至一小邑当中,楚王住下,怀中抱着青雉,又是一阵快活,等到天亮之后,方继续赶路。
这一日晌午十分,才见得原野之中,有一座小城立着,旁边钟离说这就是长沙城。
黔中乃属楚国腹地,一不接壤诸国,二不面对外地,三又非商业大都,因而仅有这五里之郭。
土黄色的城墙上,立着一座二层的城楼,密集的垛口之后,竖着高高的旌旗,两侧突出的箭塔之上,正有哨兵翘望远方。
长沙,小城尔!
熊横上辈子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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