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楚王,自我族兄苏秦下山,张仪入秦以来,天下就盛行纵横之风,若是君王不通纵横,则国必为其所累。我齐王地此人,虽有好大喜功之名,但其才学出众,尤其是善于天下纵横之道,连横则利齐秦,合纵则立于三晋与楚,这道理我王岂能不知。”
“然,我王又何以不连秦而连楚,皆是因秦国势大,且有东出之心,自秦惠文王以来,秦每每对外作战,都是胜多而败下,今时今日,已成天下之霸主,此番连楚,便是为弱秦也。”
“而对于楚国,我王也一样有顾虑,楚国磅礴且与我齐国相邻,所为远交近攻是也,秦人的箭矢再厉害,也到不了我齐国的地阶,因而这才有齐楚秦三国,非连既敌之局面。今日大王连秦,乃是天下一霸,必然是危于我齐,今日秦人有打算舍弃楚而连齐,不仅解危,还可出气,我王有何乐而不为呢!”
对出秦国派遣使者去往齐国这件事,熊横是全然不知。
看来上次对楚一战,并未取得成效,让秦国对此一直是耿耿于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将攻楚都继续放在心上了。
“苏子所云,皆是楚齐秦三国间的利弊,寡人却还未听到,使者是如何要为寡人所谋呢?”
苏代微微一笑:“楚王切莫着急,请听外臣徐徐道来,两月之前,曾有我兄长苏秦问于齐王,秦楚之间,谁对我楚威胁最大,王答曰楚也,兄长在问,那齐与秦之间,谁对楚威胁最大,王答曰秦也,那齐楚之间,谁对秦威胁最大,王又答曰楚也。”
“如此,三者相交,天下之战,多在秦楚也,而且秦楚之战,必然有一战,周易曾有卦象,龙战于野气血玄黄,是说几龙交战,几败俱伤之举,兄长便以此卦象,再问王曰,秦楚交战,是希望楚胜,还是秦胜,王答曰龙战于野气血玄黄有利于齐!”
“今楚人虽连于秦,然秦人东出之心不可没,秦楚之战,必先有一战,连横不可久也,纵然是两国相交,互相无战,也攻伐不到齐国也,对齐有何威胁。而我齐若是连秦,秦必以我齐制三晋与楚国,秦则南下攻楚,东进三晋,岂不是为秦国所谋,也由此打消了齐王的顾虑。”
苏代之理,其实是在认为,齐国与楚国之间,并非是什么合纵连横,而是纯粹的唇亡齿寒,有楚国在,可抵御秦国,无楚国在,则天下难安,他真正的看到了秦国的强大,和楚国的不堪一击。
鄢郢之战后,楚国丧失了千里土地,丢弃了国度,之后没几年就丢了巫郡和黔中两郡,之后秦国就极少再对楚国用兵了,反而是在野王一战,彻底击溃了韩,长平一战,彻底击溃了赵国,形成了一家独大的局面。
“哈哈,寡人明白了,所有的事苏代都为我楚国谋好了,寡人也就不需要做什么呢?”
苏代摇摇头:“非也,我王好大喜功,可不是虚名而已,楚王如此反复于齐秦之间,欲置我王脸面置于何处?”
能有此思,倒也符合齐王田地的个性。
“使者以为寡人该如何做?”
苏代微微一笑:“七月之初,江东以北,鲁国之下,当年徐州相王之处,我王修筑高台,敬请楚王前来会盟,齐王年长,以兄,楚王年少,以弟,共告上帝!”
齐王的要求是会盟!
这倒是没有想到的。
当年魏惠王时,为了彰显他霸主的脸面,最是喜欢干这事情,如今魏王嗣没有遗传上他老子的风格,倒是让齐王地学去了。
去,还是不去?
齐人号称堂堂礼仪之邦,应该不会像秦国那般地不要脸,将他也扣下来吧。
“哈哈,周到,真是周到,如此一来,不仅是秦人简直,纵然是天下人见之,也知寡人心向于齐,苏子所云这么多,句句是在表露说服齐王,实则是在说服寡人也!”
楚王大笑道。
苏代讲了这么多的道理,可不就是为这话做铺垫,故意说出辛戎入临淄,不就是在恐吓楚王,怕楚王不答应,给别人当弟弟这种事,一般的君王很难接受,赵雍那种就另算。
“外臣敢问楚王,不知楚王是否一去呢?”
熊横略微思付,想起了郑介的联姻之言。
“去,寡人如何不去,只是寡人还有一求,望齐王答应?”
“楚王请说?”
“寡人时至今日,却依旧是无妻无妾,寡人想以一齐国王女为我楚王妃,此王女最好是齐威王之女,齐王地之妹,会盟之时,也是寡人成婚之日,如此一来,岂不是亲上加亲?”
齐威王一生,几十个儿子几十个女儿,大的早已做人妇了,至于小的估摸着也就七八岁,至于青春期的,也应该也有好几个吧。
联姻之后,他就是齐王地的大舅哥了,纵然去徐州会盟,也能安心一些。
苏代一听,是一边笑一边摇头,口中还连连叹息起来。
“使者这是何意?”
熊横疑惑道。
“外臣今日见楚王如此,必然是下定了决心,要将心思用在内事上了,楚国不同于秦国,若是让楚国一旦拥有秦国之律令,那天下诸国,还有谁可匹敌于楚也!”
今日之楚国,虽然已经失去了汉中,可却夺来了吴越之地,是整个历史长河中,国土面积最庞大,国力最鼎盛的时期,所被拖累者,全因氏族内政也,内政清明,那楚国强大是必然的。
观其事,就能知其人。
楚王主动寻求齐国联盟,说明已经是放弃了外事上的霸主,近几年之内,都要将心思用在内政上了,而且以血变荆山行宫中,楚王所展现出的雷霆手段来看,若行变法,楚王必成。
“哈哈,苏子还是错了,若是苏秦在此,寡人就认为,他不会有此想。”
苏代微微诧异:“不知楚王为何对外臣兄长,如此的了解,竟能比过外臣也?”
“哈哈,纵横者,需明时也,势也。”
“还请楚王赐教?”
“昔年,苏秦去往秦国,一心想要辅佐于秦国,可为何在秦国没被重用后,反而就转而疯狂的抗秦呢,这全是因为苏秦看到天下大势,必定唯一的大势,他认为天下必将归于一国,那就是秦。”
“可惜,苏秦有志,当时的秦惠文王却无心,苏秦离开后便联合诸国,意图将秦国彻底击败、击垮,因为只有这样,天下才能出第二个大势为一者,可惜他纵横半生,一直没有跨越这第一步。”
“这便是势,天下大势,纵横家所追寻者,便是此也,不为一国,势在哪里,人就在哪里,直至天下一统,而时者,乃变也,纵横家需得明,时不同而势不同,就如同今日之楚国,倘若因变法而强大,那苏子就该归于大势,归于寡人也!”
苏代明白了,楚王讲了这么些道理,就是要让他顺从于楚王的大势。
“哈哈,臣心有所属,此生不改,倘若楚国强过于秦,那外臣便以合纵而抗楚也,似今日一般,为楚王所谋而谋于秦!”
其语气坚定,志气高昂。
“寡人对苏子,是又上了一层台阶,来,寡人敬苏子一爵!”
“外臣谢过楚王!”
楚齐两国间的邦交大事,就在这野地当中定下基调。
与苏代相谈一阵后,熊横领着他回到郢都,又在王宫中为其设下宴席,楚王也难得的召来了美姬,直到夜深,才令人送齐国使者前往城中驿馆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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