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
昨夜一场大雪,将整座楚王宫都覆盖于这皑皑之下。
熊横半夜听到风声醒来,见得那天地之间,一片苍白,四下里幽微的灯火在风雪之下岌岌可危,寺人们正在四处吊灯,等到今日早上再一醒来,有变作了蒙蒙细雨,就只有在宫殿的顶上,才能见到那一方白。
果然,是南国的雪,只如流星般一闪而过,在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已经消失不见了。
阴冷的气息遍布整个宫外,吸一口气凉飕飕的,冷的熊横一阵哆嗦。
将寝宫的大门关上后,才有温暖铺面而来。
四座青铜鼎炉,俱是燃烧着炭火,里面与外面,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青雉穿着一身好看的水绿长裙,白白的绸缎裹着细细的腰肢,到胸前臀部又是高高翘着,十分的迷人。
推到?
不敢。
怕怀孕。
以他的地位,以青雉的来历,必然也是个庶出。
“大王,渴了吧?”
软软糯糯的语调,将一个托盘递过来,上面是个陶瓷罐子。
熊横接过,一饮而尽。
顿时,甘甜滋润着他那久违水滋润的喉咙,人也清爽了许多。
昨夜饮酒,又至半夜。
长此以往,不仅让人沉迷其中,乐不思蜀,更是对身体也有极大的伤害,以后这歌舞可以看,饮酒还是得少一点。
“爽,还是青雉你懂我!”
说着,手就朝着青雉腰间揽去,要将她抱在怀中。
青雉只将身体轻轻一转,十分灵活的绕了过去,熊横的手空空的停留在原地。
“大王这是要做什么,我可不是你的妃子,也对,大王如今都要弱冠年华了,这王宫中的太后太妃们,怎么就没想着替大王物色一个王后呢?”
这倒也是。
哪位大臣能将女儿嫁给楚王,那就是姻亲,一笔很大的政治投资。
不过……
熊横又微微叹一口气:“如今就寡人这局面,又有哪位臣子愿意,与寡人结为姻亲呢,景鲤愿意,可南太后必然不同意,她南太后有想法,臣子们却未必同意,至于那些小氏族,也只得是想想罢了!”
如今之局面,各方有意维持平衡。
倘若熊横以景氏之女为妻,那南太后便岌岌可危,她就必须得做出反应,这样反倒是能激起他们的争斗。
只是给嫁给她的那位女子,可就得惨了,因为楚王将来有很大的几率,将景氏治罪,此事怎么想都是个难。
“看来大王也不容易啊!”
青雉感慨道。
“的确是不容易,不说其他人了,就寡人身边一个婢女是何来历,寡人也不清楚,知书达礼,又懂得些许政事,更重要的还懂得射箭,不知你是否还懂得用剑呢?”
青雉甜甜一笑,其后又嗖的一下从熊横身边越了过去,再听得噌一声,那柄楚王剑已被她单手提在手中。
然后是一个极为华丽的剑花,接着剑再入鞘。
熊横很清楚,他这剑重量不小,不说其他,光是青雉能单手挥舞,就已经能够说明其剑术如何?
“让寡人好好想想,自称是宋国人,又说是越国人,还是赵氏,你到底是谁呢?”
熊横摸着下巴胡须道。
“大王还是坐下来,由我为大王梳头吧,方才鸾凤宫中来了人,说是请大王去一趟!”
是南太后来找他了!
前几日献上熊掌的时候,不是刚刚才去过吗,不知又有何事。
“也好,太后之令纵然是寡人,也不得不听啊!”
熊横自嘲道。
……
鸾凤宫外,楚王收拾妥当后,步行而来。
冬日天气严寒,王宫中的各处宫殿大门都是闭着。
熊横还未进去,就隐约听得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母亲刘妃也在当中,那南太后喊他来,多半就是叙旧了,联络感情了。
这样也正好,将安国君所云之事,与南太后说道说道。
由寺人侍奉着脱去鞋子,宫殿大门推开,楚王缓缓走入。
地上所铺设的,乃是一层厚厚的毯子,脚踩上去,一点都不觉得凉。
此时南太后正座于上首,左侧乃是刘妃。
“拜见母后,拜见母妃!”
如今见南太后,楚王在也没有了从前的拘谨,在行过礼后,很是熟络的在旁边坐下,她这举动无疑也博得南太后好感。
毕竟光绪帝与他亲爸爸的故事,熊横还是耳熟能详。
南太后露出微笑,刘妃则洋溢着笑容与温情,哪一个是生他的娘,一目了然。
“懿姐姐,正说着呢,你看大王就来了!”
刘懿年长,曾为南太后婢女时,就已经这么称她了。
“不知母后与母妃,在说寡人什么?”
熊横笑问道。
“奭儿,方才太后在说你孝顺,又能兴我大楚,从前楚王槐在时,每年也都曾狩猎,难见一黑熊,不曾想你第一次去就有了收获!”
说话者乃刘妃。
奭儿乃是熊横的小名,此为盛大之意,正是这南太后所取,至于横,同恒,乃坚守、持之以恒之意,此名来自于当朝太仆景熌。
熊横严重怀疑,南太后当年要叫他奭儿,心中必然想的是拾儿,一个捡来的孩子,只能是庶出,哪知被封成了太子。
“寡人听临淄有阴阳术士曾言,一国要兴盛,上苍便会降临诸多的恩赐,以示征兆,寡人即位以来,虽无寸功,但朝中有母后监国,令尹重臣掌国,国泰平安,想必我大楚要再度称霸了吧!”
熊横说得若有其事。
南太后面上噙着一丝笑容:“刘妃还不知道吧,我大楚的王什么都好,可就是太过纵欲,大王寝宫中的舞姬,一直要到很晚方可歇息,大王若是再操心些国政就好了!”
熊横在宫中时,也曾时常拜见刘妃。
母子两人见了,只说私事,从来不论国政,可熊横也难感受到,刘妃是能明白他处境的。
“太后,奭儿还小,且等他跟着老师学学也不迟!”
南太后笑道:“姐姐你就是宠爱他,小心给惯坏了。”
这时,熊横贴上去:“母后的话寡人铭记于心,以后必然学习处理国事。”
有些事情,若只是推脱,反而是显得有些刻意,若是学会拖延,那别人是真以为你非这块料了。
“大王的话老妇人记下了,既然有景鲤与昭雎为大王师,那大王就要与他们多学多问,将来这楚国的担子,必然在大王身上,过几年老妇人也老了!”
话语之中,尽是唏嘘。
熊横唯有连连点头以应。
“大王去狩猎的这些日子,老妇人也与两位臣子商议过了,这一月三十日中,大王要用二十日的时间,来用心学习治国之道,今日是景鲤,明日就换做昭雎,其后容大王放纵一日,再就是景鲤,大王可明白呢?”
这么听来给他放的假也不少啊,都强过双修了。
也不知道这协议他们是如何达成的。
“多谢母后,俱是明白了,寡人也正有一事,想央求母后?”
“何事,说来听听?”
“此番前往鹿野狩猎,能猎杀这黑熊,安国君也功不可没,他为寡人之弟,与寡人也是志趣相投,今他求与寡人,说是希望留在郢都,不想去汉北封地,不知可否?”
闻言,南太后沉默起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妃不仅是一头雾水,而且还有些担忧,他担忧他明白,嬴姬与南太后是何过节,那安国君子玦可是嬴姬之子。
这时候,南太后扫了一眼刘妃:“此事老妇人也听郎中说了,他说大王与安国君在鹿野纵歌放肆,舞剑击缶,不得安身,大王留安国君在郢都,可是要与他胡闹吗?”
熊横一听,对郎中那个老实中年男的印象,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这厮表面上一本正经,谁能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打小报告的小人。
嘿嘿,打吧,打吧,你要是不打小报告,南后又如何能真正的了解我呢。
“太后明鉴,非是寡人要留他,而是汉北乃流放囚徒的苦寒之地,吾弟在封地实在受苦,更何况寡人在这宫中实在无以为伴,让他陪伴寡人也好啊!”
南太后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知因何,眸子里似有些孤独与落寞。
“唉,大王才做了几天,就已经忍受不了称孤道寡的苦闷了,而老妇人与刘姐姐,都已有二十几年,罢了,就答应大王吧,不过封君要想留在王都,必得有名,这名便是官职,此事还得大王亲自向令尹下令!”
不知怎么的,听到这里,熊横总感觉南太后有点别的想法。
“不知太后以安国君以何职?”
“老妇人想着,他也是楚王槐之后,又素有贤名,就让他去辅佐令尹,暂为右尹吧!”
这……
熊横呆住。
右尹,那就是景鲤的副手。
本以为随便意思一下算了,可没想到被安排去了右尹,岂不就是在将安国君当枪使,去捅景鲤的腚眼子。
只是为何要安排一个与自己不是很熟悉的安国君呢?
转念一想,熊横就明白了。
此人倘若是个南氏,必然被景鲤所拒接,倘若是个熊氏,他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再者安国君此人久不在王庭,向来左右不沾,也能被景鲤所接受。
等到日后安国君站住脚跟,南太后便可与秦姬交好,再慢慢拉拢安国君,如此她麾下可就有个右尹效忠了,还能全了楚王心思。
高,实在是高!
就是不知道只想待在郢都看姑娘的安国君知道后,会怎么想。
“大王可有顾虑?”
见熊横久久不语,南太后又问道。
“母后,这官职会不会太大呢,安国君会不会太忙呢?”
南太后呵呵一笑:“放心,景鲤不会让他太忙的!”
楚王面露喜色:“多谢母后!”
他当然得欣喜了,一则,通过这几日的观察,安国君是个可以被拉拢的对象,二则,太后往令尹旁边安排人,说明他们的战争马上要开始了。
不管是哪一件,都值得庆贺。
刘妃紧着说道:“瞧太后将大王给惯得,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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