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辕上,站着的是个身着藏蓝长衣的男子,他头上戴玉,腰间悬佩,还有一柄精美的青铜剑,抱在怀中。
男子生的面色微黄,颔下三缕长须,两鬓微微有些斑白,看其年岁,约莫不惑之年。
“一路从郢都而来,又是水路又是陆路,连续一月不曾歇息,总算是赶到了。”
感慨一阵后,他从怀中摸出一块青铜铸造的牌子,在手中高高举着,叫迎上来的门侯看过。
牌子上,正是一个篆书刻画的“齐”字。
此乃大齐使者令,由齐国向邦交之国所赠,他国使者,手执此令,皆可入城。
“我乃楚执圭大夫景翠,今受楚国派遣,特来出使齐国。”
门侯常年镇守临淄南门,常有楚国使者从此门入,这楚国执圭大夫是何官职,他自然是清楚的。
“既是楚国使者,那不如就先到我临淄驿馆安顿,在下这就去为使者禀告!”
齐乃大国,临淄乃大城,各国使者岁岁年年,都不曾缺席,凡此使者,都居于临淄驿馆,再禀明相国府即可。
景翠眺望城池,略微思忖一阵。
“我曾听闻临淄中无宵禁,纵然是到夜里,也一样可以畅通无阻?”
“回大夫,正是。”
“好啊!”
景翠用力一拍,车辕发出一声闷响:“如此,这驿馆我就暂且不去了,直接去我楚国太子府,若要寻我,只需去太子府即可。”
门侯所做,只有通报,至于楚国执圭大夫要去哪里,他则无权过问,他能做的就只有禀告。
“遵命。”
进入城中,那身材伟岸的车夫,稳稳地拉住缰绳,马车在道路上缓缓前行,向着北方、齐国王宫方向前进。
……
夜色缭绕,星火荡漾。
太阳落山后的临淄城,稍稍凉快了些许。
士子雅人们趁凉出了门,向着妓馆行去,此乃齐国之一大盛景。
自齐桓公时,相国管仲不仅推动妓院合法化,更是立下了官妓,这么多年发展下来,临淄人去妓馆消遣,已成了一种风尚。
城中的楚国太子熊横,可没有这份心思,眼下他正在府邸中,准备梳洗一番后睡觉,早起早睡,是他养成的良好习惯。
屋子里,一灯如豆。
四下里的一切,尽在朦朦胧胧当中。
美丽又动人的青雉,垂着一头到腰间的青丝,俏生生的立在熊横身后,手中握着一柄木梳子,为熊横梳头。
晚上的她,卸去了那一身的装扮,解下了那紧紧的束腰,将妖娆的身姿藏在薄薄的衣裙下,颤颤巍巍,呼之欲出。
夜,无疑让她更加动人。
正襟危坐的熊横,在不知不觉间,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朝着青雉身上探去,这完全是出于本能,就在即将贴着青雉时,理性又战胜了他,将手又缩了回来。
唉,算了,算了。
他将来是要成为楚王的人,可别太早就弄出个庶出子,将来招致麻烦。
这种是其实也很简单,忍一忍不就好了!
“太子,你在想什么呢?”
见他半天不吭一声,青雉问道。
一说这话,熊横就仰天长叹一口气:“青雉啊,你可知这世间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
似乎是有些懵,青雉琢磨了半响。
“太子,这你可就为难我了,我曾经以为,从宋国到临淄,就是最遥远的距离,但后来侍奉太子,便认为从临淄到郢都,才是最遥远的距离,可前几日太子又告诉,从我们到太阳,才是最遥远的距离,所以这到底哪里才最遥远,我却是弄不明白了。”
熊横撇过头去,眯着眼睛,也不知他是见色起意,还是一见钟情,反正就是深情款款。
“唉,我与你,可不就是这最遥远的距离。”
那深情的语气,让青雉又红着脸,白了他一眼。
“我看啊,太子这幅德行,可不是稷下学宫能教出来的,必然是楚人生来就是这样,个个都是放荡之辈!”
啪!
十分不服气的熊横,在青雉丰满的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许是正值盛夏,衣衫单薄,这一声很是响亮。
“你这是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我楚人真要是个个都放荡,如何能有今日之大楚国?”
青雉是个早熟的丫头,对于男女之事,她岂能不知,这一下简直是摸到了她的软肋,俏脸从发红变成发烫,低着头是再也不说话了。
望着佳人,熊横隐约有种欲罢不能之态,可就在这时,院子里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就见到有人影,停在屋子外。
“启禀太子,有位自称楚国执圭大夫的人求见!”
楚国?
执圭大夫?
深夜求见?
难道是刚刚从郢都赶来?
熊横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过来,于他而言,这可是个好消息,说明楚怀王已经上西安旅游去了,楚国马上就是他的了。
“来人可说姓名?”
“回太子,他自称叫景翠。”
景翠,景翠。
居然会是他。
从这一点就可看出,昭雎等人对他这个太子,是何等的重视。
景翠,芈姓,景氏,乃楚国王族之一,当年张仪骗了楚怀王后,楚怀王便派遣景翠攻打秦国的盟国韩,一路打到雍氏城,韩被迫向秦国求援。
几年前的垂沙之战,楚王以唐昧为将,在垂沙迎战五国,这里也一样有他的身影,自认在楚国朝堂的分量,不可谓不重。
与昭雎、屈原之人一样,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抗秦派。
历史记载,迎接楚顷襄王即位的,可不就是昭雎之流。
“快,快快有请!”
“是,太子。”
听到吩咐,外面仆从很快去了。
发出一阵大笑的熊横,将青雉看得有些发愣。
“太子,不就是楚国来了个什么执圭大夫来看你,何故这么激动?”
秦楚武关会盟的事,熊横曾与青雉说起过。
不过,在这个少女的印象里,好端端的楚王是不大可能会生事,因此楚国太子也不需要着急回国即位。
“似乎我给你说的事,你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太子……太子是说要回郢都呢?”
纵然白日里已经提醒过,青雉还是表现的十分惊异。
“嘿,快了快了,你别愣着,快替我梳妆一番,我好去见这位郢都来的大夫。”
青雉顺从地拿起了梳子。
……
楚太子府,大殿。
仆从们早已点好了灯火,里面一片光辉
那位楚国执圭大夫,正盘腿坐下,旁边一个老仆伺候着他用餐,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在这位他身上,可谓展现的是淋漓尽致。
鱼、羊、汤、饼,虽说都是简单的食物,但在他吃起来,如同世间难觅的珍馐,唯可细细品味。
等熊横从外进来,景翠才放下餐具,起身行礼道:“执圭大夫景翠,拜见太子!”
熊横几步上前,一把将其扶住:“大夫无需多礼,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多有辛苦,府中又无珍馐,就只能先委屈一阵了,今夜就在我这里歇下,待到明日,我带大夫看看临淄!”
景翠见此,神色微微有异。
楚国太子何人,秉性如何,身为楚国执圭大夫的他,岂能不知,前太子在咸阳杀死秦国大夫,让楚国朝堂好一阵动荡,没想到这在临淄还不到一年,就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多谢太子,将近一年不曾见,看来太子在这稷下学宫,所学甚多,倘若我王知道,必是心中大慰啊。”
敏锐的熊横察觉到,当景翠说到我王二字时,语气里明显有些低落,这足以说明,楚王已经出事了。
天下诸国,虽互有攻伐,但却也重礼于邦交,像秦国在两国会盟之时,扣押他国君主的行为,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放眼天下,也就只有他秦人才做得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