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波嫌弃地看了眼艾草，没错，他是重生回来的！
上辈子他也天赋异禀，早早成了雾峰峰主，因为出身悲苦，小时候受过不少罪，因此对九重山上那些孤儿出身的弟子，他多有照拂，经常安排他们一些不重的活计，好叫他们能赚些灵石，提升修为。
这其中就有艾草，他记得当初第一次见这个孩子，他沉默寡言，淹没人群，他见他可怜，于是让艾草偶尔来自己的屋子打扫，再给他些丹药灵石，没想到这一时的善心，竟然酿下打错。
那日，他外出历练归来，竟然看见九重山下的深渊里跑出好几十只魔头，黑气冲天，眨眼间，整个九重山都被魔气氤氲，通天路在他眼前尽数碎裂，无数弟子被魔气侵染，失去意识。
他心道不好，匆忙赶去山底禁地，正看见艾草拿着镇山神石，他割开了自己的血肉，以半魔之躯借助镇山神石，打开了魔界封印！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这看上去悲惨的孤儿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借口，艾草只是一只肮脏的，潜伏在九重山的半魔，是自己一时疏忽，竟让他偷到镇山神石，这才铸成大错，他气极怒极，当即一剑将那只半魔捅了个对穿！
可就算如此，封印已解，无数的魔头从那处裂缝中逃了出来。
江凌波独自同魔头大战，连杀三魔后力竭，被代掌门老申头救走，后来，他看着自小长大的九重山，崩塌了八座山头，距离渡劫仅剩一步的掌门燕云不得已出山，最后也以身殉道，死了太多太多的人，整个人世变成了一座地狱，而他这个罪魁祸首竟然成了被托付的那个！
他拼尽全力，终于杀了魔界尊主，可也为时已晚，他的师门死伤殆尽，昔日天下第一仙门的九重山彻底陨落，而他也在大战后，坠入深渊！
本以为与世长眠，却没想到一睁眼，回到了前世。
这回他一睁眼就赶到了通天路前，正好遇到艾草这个内奸的半魔！
本打算直接揭穿他的真面目，但探查一番发现，艾草现在竟然只是个凡人！
他心里打鼓，想动手又怕滥杀，最后只能先将人带了回来，可是真的带回来，又不知该怎么办！
面前的少年只有十六岁，身量不低，但浑身上下没几两肉，较同龄人看上去瘦弱许多，衣袍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这会儿更是血痕遍体，看上去惨得很。
偏他性子倔，不可叫一句疼，只昂着头，一双晶亮的眼睛死死盯着江凌波。
江凌波被那双眸子看得心头一动，有些不自在地想，原先的艾草，眼睛也是这般亮吗？
“你方才，为何不选我？”
不知怎么，江凌波对这人生出了几分好奇，要知道，半魔并非魔，他在修仙门派小心藏着还能有活处，等魔头出世，谁又会在乎一个小小的半魔呢？他想不通，他对他那样好，前世的艾草为何要背叛九重山！
艾草咬着牙，虽然个头矮一截，但他的目光依旧平视，“我看得出，仙长并不打算收我为徒。”
少年的嗓音有些哑，却意外地清脆好听。
江凌波挑眉，这人虽然没有半分修为，但却敏锐得很。
“你还不配当我的弟子，明日起去洒扫上山的台阶，若能保持一个月不见落叶，就带你入门。”他扔下一句话，转头进了竹屋。
虽然看上去没有管艾草，但江凌波一直在留意艾草的一举一动。
第一日，少年下山找了糜高粮穗，自做了一把扫帚，之后每日清晨沿山洒扫。
他身上穿着的是新入门弟子发的一套衣服，也没有能换洗的，于是脏了也只能趁着晚上洗了，第二日继续穿，如赶上天气不好，他就得穿着湿衣服一天。
衣服尚且如此，鞋子更是容易损耗，打扫的第十天，鞋底磨穿了一层，少年于是手巧地自己编了草鞋，虽然磨脚，但好歹能多穿些时日。
燕宴是在第三日的时候来的雾山，有老申头开口，再抬出燕家的名号，他理所当然地进了江凌波门下。
但江凌波没收过弟子，也不会教孩子，只随便给了他一本修炼心得，就不再管了。
倒是燕宴满山地乱窜，找到了艾草。
得知艾草被江凌波要求洒扫一个月的山路，他当即笃定，“小师兄加油！师尊这是考验你呢！”
因为艾草的生辰跟他同一天，但比他早出生一个时辰，因此燕宴直呼有缘，也自顾自地定下了“小师兄”的称呼。
刚开始几天，燕宴还兴冲冲地来跟艾草一起扫台阶，但只扫了两天，少年人就耐不住性子，之后再没见过人。
而艾草每日，从清晨扫到日落，一层一层，拾级而上。
如此这般到第二十九天日中，江凌波终于现身，看着少年擦着汗，扫着山路。
对于自己的出现，少年有些意外，但只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再没有多余的表情，这如同这一个月以来，他一直如此。
分明才十六岁的年纪，却仿佛老僧入定，无喜无悲。
“今天就是最后一日了，你扫得如何？”
“回禀仙长，还剩三百级台阶，日落前可以打扫完毕。”艾草认真回答。
江凌波探究地看着艾草，企图在他的表情里看出一丝不满，“你不问我为何收你入门，却不教你法术，只让你扫地？”
“仙长想告诉我的时候，我自然会知道。”
虽然艾草的话很平淡，但江凌波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一直是仙长……似乎，没有想过成为自己的弟子？
“那你可有一丝愤懑？说实话！”
“弟子没有。”
少年平静的目光让江凌波略微烦躁。
他一挥手，满山的树感受到了一股召唤，落叶簌簌往山下飞去，刚刚才扫完的地方，转眼又铺满了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