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游措与赵亦钰一同出了殿门,两人并排一同走着。天色慢慢黯淡下来,月光散发出柔黄色的碎芒,白皑皑的雪地上散落着嫣红的梅花,空气静谧而冷清,甚至夹带着淡淡的索然。
赵亦钰清了清嗓子,小声道:“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嗯?”秦游措顿了顿脚步,回眸看她,略略一笑,“就算本王不如此说,以王妃的才智,也会与本王说一样的话吧。”
真是自夸的同时,也顺带夸了她。
赵亦钰好笑地扬了扬嘴角,又摇了摇头。
刚才与皇上的那番对话,经秦游措之口说出来当然没问题,可要是让她说,可能就会起到反效果。
“我才没那么不识趣呢。”她撇了撇嘴角,笑道。
秦游措的目光在她身上轻轻掠动了两圈,“王妃什么时候如此谦虚了?”
她一直都很谦虚的好不好。
“王妃。”秦游措突然停下脚步来,她愣了愣,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看着她,轻轻拉起她娇嫩的手,那双如夜似海的眸子便这样深深地望进了她的眼底里去。
“王妃以后能否不对本王说‘谢谢’?”
她被那样灼热的目光紧紧盯着,面颊一红,忙垂了眸子,柔美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给眼眶投射了一层淡淡的光影。
“如果不说谢谢的话,该说些什么呢?”
秦游措突然勾起嘴角,笑容带着几分邪气,“如果王妃想表示的话,还有别的方法可以用。”
别的方法?赵亦钰看着他面上的坏笑,就知道他不怀好意,不由白了他一眼,只是面颊更加红了。
秦游措见逗她愈发得有意思了,扬了扬眉目,煞有介事地道:“本王如果没记错的话,本王与王妃似乎还没有圆房吧。”
赵亦钰浑身一颤,就知道他有这么一手。
她抿了抿唇,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他,“这个……可以再等等吗?我还没有准备好。”
秦游措低眸看她,见她目光间是一片纯净与清澈,他不由上扬了唇角的弧度,带着几分温柔与宠溺。
“自然,一切都听王妃的,本王不会强求。”
他不怕等待,也想用时间告诉她,他有多么珍惜她。
赵亦钰缓缓舒了一口气,笑颜如花,“谢谢王爷。”
“又来了。”秦游措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她扑哧一笑,伸手挽住秦游措的胳膊,两个人便就这样朝着王府去了,给白皑皑的雪地上烙印下一排重叠的脚印
刚刚回到王府,赵亦钰脱下了貂裘披风,还没暖上一会儿手,就见几个小丫鬟跑了过来。
“王妃,细柳姐姐醒了呢。”
赵亦钰心中一喜,忙就朝细柳的房间去了,刚刚到门口,只见着姜凌尘倚在一边的红柱上,正盯着手中的羽扇发呆。
“你在这里站着干嘛?”赵亦钰没好气地道,“我不是让你去照顾细柳吗?”
姜凌尘见她回来了,这才慢悠悠地直起了身子,好看的桃花眼轻轻眨动,仔细看看,他那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透明晶莹的雪花。
“哎,为兄真是命苦。”
赵亦钰蹙了蹙眉头,显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为兄刚刚被细柳姑娘赶出来就算了,妹妹你还对我大呼小叫,我的心已经碎成了两瓣儿,拼不起来了。”
赵亦钰瞧着这姜凌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也懒得再搭理他,伸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里只点了一根蜡烛,火盆烧得也不旺,带着刺骨的冷意。
细柳显然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淡弱的烛火映照着她清秀的容颜,她的嘴唇紧紧抿着,满面的疲惫,衣服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可她仍面无表情,形如槁木。
听得动静,又见来人是赵亦钰,细柳这才有了一丝人气儿,正准备起身行礼。
“不必起来。”赵亦钰忙按住细柳的手,坐到了床边去,姜凌尘也跟在赵亦钰的身后,进了屋子。
细柳低垂了目光,用手绢掩面,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
赵亦钰实在不擅长安慰人,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细柳的话来,只能一个劲儿地拍着细柳的背部,帮细柳顺气。
“王妃……”
“嗯?”
“奴婢有一件事情求您,您一定要答应奴婢。”
赵亦钰点了点头,细柳还有想要完成的事情,还好还好,这样细柳就不会生什么轻生的念头。
“求王妃您杀了奴婢,给奴婢个痛快!”
赵亦钰怔了怔,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细柳竟然真的萌生了这样的念头。
“细柳你为何想要死?”
“奴婢受了极大的屈辱,都说士可杀不可辱,奴婢……奴婢想……”
赵亦钰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她,“细柳,你没有任何错,就算要死,该死的人也不是你!而是那些欺辱你的人!”
话是这么说,所有道理听起来都非常简单,可是一轮到自己身上怎么就这么难做到呢?她心里有一道坎儿,怎么也过不去。
细柳摇了摇头,苦涩一笑,“王妃,求您赐死奴婢吧,活着太辛苦了。”
赵亦钰微挑红唇,“活着永远比死了辛苦,承受永远比逃避难得。”
细柳怔了怔,抬眸看着赵亦钰,赵亦钰面上挂着淡泊与落寞,白皙的面颊宛若透明一般。
“王妃……”她试探性地道,“您是不是也经历了什么?”
其实从很早以前她就有这种感觉,王妃不像她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似乎还背负了许多更为沉重的东西。
赵亦钰苦涩一笑,父皇母后全部遇难,哥哥下落不明,皇族被屠杀殆尽,如今恐怕只有她还好端端地活着。她不是没动过殉国的心思,也不是没有殉国的勇气,只是她死了,这个国家就真的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只要不死,生活不还是要继续,活着就总会有好事发生。
姜凌尘看着她落寞的侧颜,轻轻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出去,将门阖上了。
他一个转身,就看见秦游措正站在屋檐之下,目光炯炯。
“呦,妹夫,今日火烧公主府一事,你没被皇上为难吧?”
秦游措锁了眉头,这个姜凌尘可真是会占便宜,什么妹夫?王妃压根和这姜凌尘没有丝毫亲戚关系。
“姜太子,你为何在此?”
姜凌尘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得意地扇动羽扇,“妹妹让我留下的。”
她?秦游措眉头锁得更紧了,他可是知道自己的王妃很不喜欢这位姜凌尘,怎么可能让姜凌尘留下来呢?
姜凌尘见他不信,忙补了一句,“你大可以问问妹妹,是不是这么回事。”
“本王为何要去问这些事情?”秦游措冷冷一笑,反正他很讨厌家里多出来一个人,而且还是个这么吵的人。
秦游措想也未想,抽出剑来,直直就向姜凌尘刺了过去。
姜凌尘见他动了真格,便也收敛了平日里的笑容,手执长剑,准备应战。
“你们两个!”
大门突然被一把拉开,赵亦钰杏眼圆睁,美目中含着显而易见的怒火,“你们两个要吵给我出去吵!”
她伸手扔过来一口大锅,将正打斗在一起的两个人瞬间给拍散了。
秦游措与姜凌尘愣了愣,莫名其妙地看着那口锅,只想问一句,这个锅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