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爹爹何时才能回来?”
林诗音手里的针线一抖,扎到了自己的纤细的指头上,鲜血如玫瑰般在手中的衣裳上绽放,她却浑然不知,好似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龙小云露出狡黠的目光,道:“我知道爹爹为何会走。”
林诗音皱眉道:“你这么小的孩子,你知道什么?”
龙小云道:“爹爹之所以会走,是因为他想躲着李寻欢。妈妈,李寻欢是你最要好的朋友吧?再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他怎么还没来看你?”
林诗音的身子好似又起了一阵颤抖,怒道:“那已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他为什么还要来看我?”
这时,龙小云缓缓走到窗边,缓缓打开了窗户。
窗外,小桥边,一个落魄的中年人正失神落魄地站在那里,竟有些不知所措的。
想当年,他曾金榜题名,高中探花。
皇宫内院,金銮宝殿之上,面对着九五之尊,他也没有丝毫的慌乱。
现在,就在窗户打开的一刹那,他的内心却起了一丝淡淡的涟漪。
这时,窗户边突然多了一个瘦弱的女子身影,怪责道:“小云,打开窗户做什么,那些人都走了么?”
龙小云狡黠一笑,道:“该走的都走了,该来的也都来了。”
林诗音诧异地往窗外一看,整个人顿时怔住了。
时隔二十年,她本来以外对方的影子已在自己的心中淡忘。
但是,只是这惊鸿一瞥之间,所有的情绪突然在心中爆发了出来。
咣!
窗户猛地闭上了。
林诗音喘着粗气,斜倚在窗边的墙壁上,一行清泪已从她的脸庞上淌下。
二十年了……二十年了,为何他还要出现在这里,犹如一缕清风,扰乱她的心田。
李寻欢垂下了头,黯然道:“楚平,咱们走吧。”
兴云庄对面,开着一间不起眼的小酒馆。
酒馆的掌柜是个驼子,店里的客人都唤他做“孙驼子”。
这几天,酒馆的生意十分红火,孙驼子忙的像一个陀螺,白天黑夜的连轴转。
就在今天上午,所有的客人突然消失了。
酒馆里的最后一拨客人,也被一个穿着杏黄色衣衫的人带走了。
这个黄衫人出现的时候,所有的客人都好像见了鬼一样,原本嬉闹豪饮的场面顿时变得死一样寂静。
这个黄衫人仿佛幽灵一般,给每个客人的头顶放上一枚铜钱。
这些客人绝不是普通百姓,他们的腰间都挎着兵刃,举手投足间都是习武者的超然气派。
但是,在黄衫人的面前,他们突然全都变成了一只只听话的猴子,乖乖地等着对方往头顶上放好铜钱,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然后亦步亦趋地跟在黄衫人的身后,一齐走出了酒馆大门。
孙驼子的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这几桌客人的酒钱还没结。
但是遇上如此诡异的事情,孙驼子知道孰轻孰重,宁肯亏上几两银子,也不能因此搭上自己的性命。
天上有白云朵朵,阳光能够照射下来的时候,显得格外灿烂。
倘若阳光被白云遮挡,便会有阵阵微风,吹拂在身上竟还有一丝丝凉意。
孙驼子突然想起那个衣衫轻薄无比的女人。
同一桌上,有两个男子。一个20岁出头,一个已有三四十岁,都在极力地讨好她。
每当有微风吹过时,孙驼子便担心那个女人身上的衣衫是否太过单薄。
暮春时节,正是风寒感冒盛行的时候,倘若着了凉风,是最容易伤风感冒打喷嚏的。
孙驼子没想到的是,这女人确实打了喷嚏,也把头顶的铜钱掉了下来。
但是,这女人却没有因此送命,反倒是那个20岁出头的青年男子,已经死的七零八落。
孙驼子微闭着双眼,他已整整忙了三天三夜,正好可以喘口气,歇息一会。
就在这时,店里突然来了四个奇怪的客人。
两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
其中一个身材魁伟,顾盼之际颇有威势;另一个衣衫落魄,神情也是落寞黯然。
另有两个年轻人。
其中一个,孙驼子竟然认识,正是前不久刚开张的同福客栈的跑堂,白展堂。
另一个年轻人,看上去根本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只不过,他的嘴唇紧抿着,眼神冰冷而又坚定,倒像是个饱经沧桑的老者。
“几位客官,来点什么?小店只有自家酿的杂粮酒,下酒菜也只有花生米和豆干。”
孙驼子站起身来,众人才发现他站着和坐着根本没有太大的区别。
还是一般的高矮,这孙驼子竟然还是个残废的侏儒。
如果放在平时,几乎每个客人都会从眼神出透露出不一样的神采。
有的人会流露出嘲笑,有的人则会一直上下打量,还有的人则会露出同情怜悯的神情。
岂不知,怜悯同情有时候比嘲笑还要令人受不了。
如果一个人悲惨的是他的生活和遭遇,同情和怜悯会给一个人心灵上的温暖。
而当一个人悲惨的是他与生俱来的生理残疾,同情和怜悯只会像鞭子一样恶狠狠地抽向对方的内心深处。
因为,受到嘲笑还可以置之不理,甚至反唇相讥。被人同情和怜悯,则会毫无还手之力。
李寻欢看起来更加憔悴了,他带着一脸病容,开始弯下腰剧烈的咳嗽,半晌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平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店里都有什么吃食,尽管上来。再来七壶白酒,全都给他。”
楚平用手指着李寻欢。
孙驼子的眼睛都瞪大了,是个人都知道咳嗽的人是不能喝酒的,简直一滴酒都不能喝。
而眼前这位客人却一口气点了七壶酒,而且自己一口都不喝,全都给咳嗽的病人喝。
很快,孙驼子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因为,那咳嗽不停的肺痨鬼,很快就把七壶酒喝完了。
他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喝酒,竟然比正常人喝酒的速度还要快。
喝完这七壶酒,他又叫孙驼子把酒壶加满,然后拎着酒壶走向酒馆后面的一间茅屋里。
自始至终,他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吃一口馒头,一口菜。
孙驼子不是个多嘴的人。
不仅如此,同桌的那三个人也没有一个多嘴的人。
他们只是默默看着李寻欢喝酒,咳嗽,再喝酒,再咳嗽,直到拎着酒壶走进了那间茅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