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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上的工作日复一日,最让汪浩川感到开心的,就是来自妻子的一封封家书。

在那时,微信已经完全普及了,他们有了更便捷的联系方式,但他们却依然固守着最传统的方式,用一封封书信,支撑起了对彼此的思念。

在火箭发射前夕,汪浩川每天都跟一位老兵勘察现场。在阳光倾泻的清晨,气温依然是零下三十度。即便穿着冬衣,他们依然冻得打哆嗦。

一个小小的连接器都要六公斤,平时老兵都是自己搬来搬去,这次汪浩川执意帮他的忙,他肩上的重量便减轻了许多。

“还挺沉的。”汪浩川笑道:“我上学的时候,每个学期都有武装越野,这个东西可比武装时要背的东西沉多了。”

老兵爽朗地笑道:“哈!那可不!我刚当兵那会儿,也参加武装越野跑。那时候背的东西大多都是软乎乎的,不像这个大家伙,硬邦邦的,死沉死沉。”

“那您一个人能抬得动,真了不起。”

老兵感慨道:“你们才了不起!如果没有你们搞研究,我们有再多力气,那也没地方使啊!”

汪浩川谦虚地说道:“咱们的工作都是相辅相成的,离了谁都不行。”

到了地方,老兵熟练地安装着,顺便把之前安装好的部分检查了一遍。他说,哪怕只是缺少一个很小的部件,他也能一下子摸出来。而他自己安装过的地方,那是绝对不可能出问题的。

汪浩川敬佩地说道:“您太认真了,我该向您学习。”

老兵笑道:“虽然我没有你们那么聪明的脑子,但是火箭发射事关重大,我是坚决不允许自己疏忽的。”

汪浩川掏出笔记本来,认真地看着记录着流程和数据。他的团队最近在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些琐碎的细枝末节数据化。这份工作做好了,那以后培养新人就省力多了。

老兵憨厚地说道:“虽然我不懂计算机,但是有计算机这个东西,我们的工作的确比以前轻松多了。”

“计算机还是很有用的,以后我们可以用仿真软件模拟发射,建立数据库进行管理,实现数字化管理,这些都是很有用的。”

老兵感慨道:“还是有知识好啊!以后,我得让我的孩子好好学习,像你一样,将来读博士。”

“读博士也苦啊……”汪浩川开玩笑般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刚过三十,我的头发都快掉光了。”

二人闲聊了一会儿,老兵突然问道:“火箭升空的瞬间,一定很壮观吧?”

“您从来没有见过吗?”

老兵摇了摇头:“每次火箭发射,我都在这里守着。我从来都没有到现场看过火箭发射。”

“其实我也没有到现场看过。”汪浩川说道:“我都是从屏幕里看到的。而且,每次发射我们都绷着一根弦,生怕哪个环节出现一点失误。”

一老一少,他们有很多共鸣,聊了一路。老兵给他的家人打电话,不停地让父母照顾好自己。他跟父母依依不舍地告别,挂了电话之后,他显得很惆怅。

而那种惆怅,汪浩川几乎从来都没有体会到,他也没有体验过“想家”是种什么感觉。

哦,不对,现在他想家了,想念他和妻子的小家。

那个小家被妻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买的植物全都郁郁葱葱地生长着,就连妻子收养的小狗也变得更帅气了。

一想到妻子马上就要来了,汪浩川的心情就特别好。他忍不住掏出了手机,痴痴地看着屏保。那张照片还是他给妻子拍的,她微微颔首,娇俏地笑着,耳边别着一朵盛开的百合。

第二天,汪浩川又跟着老兵到监测站。这一路上,他们聊得更多。老兵滔滔不绝地讲着他曾在青藏高原服兵役的往事,汪浩川认真地听着,还时不时做笔记。

老兵笑道:“我的经历还需要整理到数据库里吗?”

“那倒不是……”汪浩川笑道:“我是想把你写进小说里。”

“咦?”老兵眼里闪闪发光:“我这样的普通人,居然还能当小说的主角?”

“怎么不能呢?我写的都是普通人的故事。只要人是生动的,那故事就是有温度的。只有有温度的文字,才能打动读者。”

“哎呀,真没想到,一个计算机博士,居然还会写小说?”

汪浩川害羞地笑了笑:“我发表过两篇小说了,一共得了四千块钱的稿费。实不相瞒,我写小说的目的,就是为了多赚点儿外快。”

“你们的工资也不低啊。怎么,还不够花吗?”

“如果我和我爱人两个人花,那肯定是够了。但是,我在为未来做打算。我不会炒股,对金融一窍不通,所以我不会投资,只能老老实实地赚钱。万一以后有了孩子,我又不在身边,那就只能请保姆照顾。请保姆是一笔很大的开销,我得提前攒好了。等孩子出生之后,不至于手忙脚乱。”

老兵赞许地说道:“不愧是博士,果真是事事都有打算。我老婆当时生孩子,我刚到这个基地没多久,正在跟师傅学习。她生孩子、养孩子,我都没帮上什么忙。这样一想,我还真对不起她。”

“有多大能力,就使多大劲。如果你已经为你们的小家尽力了,那嫂子不会怪你的。”

老兵苦笑道:“但愿如此吧。你老婆跟你结婚,可真是幸福啊!”

汪浩川更害羞了:“不敢当。我只希望,在嫁给我之后,她不要委屈自己。毕竟……她在自己家里生活是很幸福的。”

老兵又说了些他和爱人相濡以沫的往事,让汪浩川写进小说里,他还特意叮嘱汪浩川,要突出他对爱人的愧疚。汪浩川一一答应,跟他约好,等小说发表了,一定拿给他看。

再过四个小时,火箭就要发射了。汪浩川看了看时间,估计谢颖已经下飞机了。他拜托休假的同事把她接过来,让她以家属的身份,观看火箭发射。

汪浩川的口袋里还揣着一枚戒指。他想,等火箭发射成功,他就要在灿烂的阳光下,给她一个难忘的求婚仪式。

火箭发射进入两小时准备了,汪浩川准备离开现场,可就在这时,一个连接器突然脱落了。

除了汪浩川,在场的都是专业检修人员。在出现故障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戴上防毒面具冲进了现场,全然不顾弥漫在四周的剧毒燃料。

汪浩川有些懵了,但是他也表现出了一个专业人员的素养,他没有惊慌失措,而是采取了防毒措施,在现场待命。这次抢修也是一次宝贵的经验,他不能错过。

跟汪浩川相谈甚欢的老兵主动下罐排障,汪浩川提醒道:“那里面氮的浓度太高,你进去会窒息的!”

老兵却说道:“我对每个部件都很熟,给我几分钟,我肯定把故障给排除掉。”

五分钟过后,老兵还是没有上来,汪浩川和其他战友毫不犹豫地下罐救人。

而谢颖对这些一无所知,她沉浸在跟汪浩川重逢的喜悦中。坐在车上,她不停地用手机拍摄着四周的风景,可是拍着拍着,她就兴趣索然了。

因为,风景几乎都是一样荒凉的戈壁。

谢颖重重叹气:“你们在这样的地方工作,不会感到无聊吗?”

汪浩川的同事说道:“怎么可能不无聊呢?大家都是在城里上的大学,都见识过多姿多彩的城市生活。怎么说呢,在这里工作,我们至少能做到心无旁骛,专心做研究。”

谢颖笑道:“你们还真是乐观。”

同事接到了一个电话,他的神色再也乐观不起来了。他说,发射现场出现了故障,今天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发射。

同事宽慰谢颖:“不过,你也别失望。反正你在探亲期间,肯定能看到火箭发射的,那肯定比你见过的最大的烟花还要绚烂得多。”

“我不失落……我只想知道,浩川是安全的吧?”

同事尚且不知道汪浩川也去了现场,他大大咧咧地说道:“他能有什么危险?他恐怕正坐在控制室里呢。”

谢颖看了看手机,她一个小时前给汪浩川发的信息,他还是没有回复。难道,在这样严肃谨慎的氛围里,汪浩川连手机都不能看?

同事把车停好了,他又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一次,他的神情更加凝重了。

谢颖无意间跟他对视,别瞥见了他慌张躲闪的眼神。

她的心一沉:“浩川……出什么事了吗?”

“……”同事支支吾吾:“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只听说,浩川跟着发测站的一位军士长去现场了……”

“那,刚才出现故障,浩川也在那里?”

“嗯……”同事急忙说道:“故障已经排除了,火箭可以正常发射了。”

“可是,浩川呢?他有没有事?”

谢颖话音刚落,从远处的大地突然传来一阵穿透般的轰鸣,紧接着,一枚硕大的火箭冲入云霄,谢颖仿佛看到了一条真的巨龙。

那幅情景带给她的震撼,足够让她铭记一生。

***

本章参考文献:

1.《打赢是最重要的砝码》,人民日报2014.12.28

2.《长征火箭,将向何处飞翔》,人民日报2010.12.27

3.《耸立九霄的传奇丰碑》,人民日报2011.01.19

4.《小兵也有大作为》,人民日报2012.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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