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到达b市后就立马转机去了h市,过安检的时候萧叙白兜里的手机剧烈地震了起来,她松开拉着顾南风的手看了一眼是公司的电话,示意她先过去。
顾南风咬了咬唇想说什么,看她也是脸色很不好的样子便咽了下去,满脸焦急地拖着行李等她。
挂掉电话后萧叙白做了有史以来最后悔的一个决定,她脸上挣扎之色一闪而过,又兀地浮现出了一抹决绝,快步向她走过去。
“公司有事我得过去一趟,不能陪你回去了……”
若是搁在平常也能理解她的工作非常忙,就连在加州度假每天也有四五个小时是对着电脑,可在心情极度烦躁不安的情况下,顾南风眉眼凝了一丝怒意,脱口而出,“每次都借口公司有事,不陪就不陪,我自己回去!”
“南风!”萧叙白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话语里也带了火气,“不是我不陪你,是真的有非常要紧的事,你就不能理解我一下么?”
眼看着登机时间要到了,面对她的疾言厉色以及突然爽约,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难受,萧叙白也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又软下来,“好了,登机时间快到了,赶紧去吧,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忙完了就过去找你”
顾南风一言不发从她掌心里抽了自己的手腕离去,仅仅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仿佛就隔开了千山万水,而她不知道的是就是这么一会儿的耽搁,她和爷爷已经天人永隔,萧叙白只知道当她从b市回来的时候对在家乡发生的事绝口不提,整个人变得冷漠乖张尖锐刻薄不爱说话,这样的转变几乎是在一夕之间完成,她只以为是爷爷的死对她造成的刺激太大,直到多年后才从她的日记里拼凑出了事情完整的始末,不由得无比悔恨当初自己为什么没有扔下一切跟她一起回去,让她一个人承担了属于彼此两个人的责任。
“八月末,记不清是多少号了,这几天一直很混乱,从下飞机那一刻开始从来不堵车的h市居然破天荒的堵了车,这一切都让我有不好的预感”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泪渍晕开了墨迹,纸张早已泛了黄,现在闻来还有眼泪苦涩的味道。
顾南风一路紧赶慢赶,到了医院的时候来不及找钱,随意扔了一把钞票在座椅上就匆匆下了车飞奔到傅临给她的科室病房号。
还没来得及推开门就看见走廊深处的手术室门开了,戴着口罩脸色肃穆的医生护士缓缓推着车出来了,那个场景像电影蒙太奇手法一样刻意拉长放缓,顾南风大脑一片空白,呆呆看着他们对着推车上盖着白布的人鞠躬,然后从旁边的房间里跑出几个人对着医生护士又撕又打,其中哭嚎的最大声的人她再熟悉不过,脚步像生了根一样挪不开半步,顾南风愣了很久,直到心口尖锐的疼痛蔓延到全身,她俯下身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叫。
然后跌跌撞撞跑过去,迎接她的是奶奶响亮的一巴掌,她浑身颤抖着,原先还有些发青的头发全部花白了,因为痛苦哀伤愤怒等等各种情绪交织,嘴唇不停翕动,几乎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
“不孝的东西!我和你爷爷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这么大,你爷爷临终前躺在病床上一声接一声地喊你的名字,想要你回来看看他再走,你这是让他死不瞑目啊!”
顾南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哭的几乎直不起腰,想要掀开白布看看又生生扑了上去,抱住他已经不再温热的身体嚎啕大哭。
“小姐……抱歉小姐……我们得先去处理一下了……”
最后被人从爷爷身上拉开的时候几乎哭成了泪人,一直死死攥着他的手,直到冰冷的手掌一寸寸从自己手中剥离,与此同时被抽掉的还有全身的力气,以及这半生最温暖的记忆,那些童年时光,还记得爷爷粗糙的掌心给她梳头洗脸,给她磕瓜子满满一碗,给她扎风筝在三月天放的最高最远,教她读书写字,在下雨天给她送伞,用自行车载着她去兜风,他在河堤上钓鱼自己在一旁呱啦呱啦背诗,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却代替父亲成为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角色之一,点点滴滴的爱意汇聚成了汪洋大海,一夕之间覆灭让她措手不及,和奶奶抱头痛哭,几乎瘫软在了地上。
后来她在日记里这么说,“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知道那种感觉,我们都一直坚信他们会陪我们很久很久,从呱呱落地到结婚生子甚至帮我们抚养下一代,可是突然之间这些幻想都被打破了,在我还措手不及的时候就撒手而去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除了疼还是疼,说不清哪里疼,就像是心口被掏空,缺失了一块,生命不再完整,多少温暖爱意都填不满这种遗憾”
奶奶也因为受到打击过大而住了院,顾南风强撑着处理完身后事一个人在灵堂跪了三天,期间也有邻居前来吊唁,唉声叹气欲言又止的,直到第四天的清晨她刚将第一炷香□□香炉,房门就被人推了开,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脸上就挨了火辣辣一巴掌。
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也会回来,顾南风捂住脸勾唇冷笑,抬眸看着自己盛怒的父亲,脸上有冰冷的神色。
进门第一句话居然不是问候自己的老爹,而是在他的灵前甩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一巴掌,“混账东西,看看你自己做的什么孽,都是因为你你爷爷才会被气死的!”
身后跟着的后妈和他的小女儿带了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这一场精彩纷呈的大戏。
随时他冷漠的话语砸在她身上的是厚厚一叠照片,顾南风只看了一眼就涨红了脸,浑身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
一张张一幕幕全是她和萧叙白欢好时候的照片,拍摄的角度十分清晰,各种姿势各种表情惟妙惟肖十分到位,虽然关键部位都打上了马赛克,但还是能一眼认出那就是她。
“看不出来嘛,你还蛮开放的,怪不得怎么不找对象啊,原来是有这种癖好啊”
后妈恶毒地讽笑,故意煽风点火,“得亏你奶奶身体好,还能挺到现在,我要是你奶奶啊估计早就……”
话音未落,顾南风唰地从地上起身,在众人都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
“我不还手是因为他是我爸,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爷爷的灵前说三道四,论起来你是不是应该跪在地上叫公公磕三个响头上柱香再来跟我指手画脚!”
所有人都被她此时散发出来的气势怔住了,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还是她的妹妹,扑了上来死命捶打着她,“你这个坏女人,干嘛欺负我妈妈!”
还边哭边嚎,不断推搡着她,后妈也反应了过来发出惊天动的一声惨叫,冲上来撕扯着她的头发,尖利的指甲划破肌肤留下一道道血痕,几个人打成了一团,顾爸爸在旁边看着也始终没有插手。
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坚持要回来的顾奶奶虚弱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背也驼了,腰也弯了,连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她摸索着下了床杵着拐杖出现在门口。
“都给我住手!”
“妈”顾爸爸喊了一声,过去搀扶住她,她颤颤巍巍推开了他,眼神也有一丝冰冷。
“去,带着你媳妇先去给你爸上柱香”
顾南风从她们的魔爪下挣脱出来,满身狼狈,发丝凌乱,脸上也有掐痕,她走过去想要扶住奶奶,也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
“到底是你的长辈,去给你阿姨赔礼道歉”
顾南风抿紧唇,“上梁不正下梁歪,长辈没个长辈的样子,那她是不是也应该跟我道歉?”
她指了指瑟缩在爸爸身后的涵涵,顾爸爸拧紧眉头,“你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南风!”顾奶奶加重了语气,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祈求的神色,“听话”
她爷爷刚走,自己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了,南风早晚还是要有个归宿的,总不能跟他们把关系弄的太僵,无家可归。
顾南风咬紧下唇,紧握的指尖泛了白,忍着屈辱低下了头,“对不起”
“你说什么,大点声,我没听见”真是痛快解气啊,后妈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得意,笑的花枝乱颤。
“我说,对不起,我不该动手”顾南风又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眼神彻底阴冷下来,让人不寒而栗。
说罢,起身看也不想看他们一眼转身离去,顾爸爸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拦住她的去路。
“你要去哪?今天这事不解释清楚哪里也不准去!”
他手里捏着几张不堪入目的照片,被气的浑身都在发抖。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就是你看见的那样”顾南风冷淡地说完,脸上又挨了火辣辣一巴掌,被打的偏过头去,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来。
“你知不知道这是伤风败俗的事,两个女孩子搞出这种事外人会怎么看我们家,我走出去都觉得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你知不知道你爷爷看见这些照片后当晚就进了医院!”顾爸爸怒不可遏,完全忘记了先前因为被人追债而向家里要钱和顾爷爷大吵了一架,才导致他卧床不起。
被他的话戳中心中最柔软的部分,顾南风咬紧下唇,泪水簌簌而落,“是我对不起爷爷……”
“啧啧啧,听说那个女人还是个大老板,蛮有钱的,你跟了她这么久光顾着自己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也不惦念着贴补一下家里,真是白养活了这么大啊”
后妈还在一个劲的煽风点火,话语里还透出了一丝酸气,更隐隐露出了想要好处的意思。
顾南风唇角微勾起了一丝冷笑,这些年她给爷爷奶奶的钱不少,只是从来没给过他们一分钱,怕是早就眼红好久了吧,怪不得爷爷刚走就着急上火地跑回来。
“奶奶,你告诉我,爷爷到底是怎么出事的,还有,这些照片是哪里来的?”
顾奶奶一下子倒退了两步,顾南风急忙冲上去扶住了她,“奶奶,你没事吧?”
顾奶奶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她脸上鲜红的巴掌印,嘴唇翕动,最终吐出的话却是,“孩子,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奶奶,就和她分了吧”
顾南风浑身一僵,最不愿意听见的话还是从最亲的人口中吐了出来,她微微后退了一步,满是不可置信,“不……奶奶……为什么……连你也……”
“现在满街坊邻里传的都是,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哪!”顾奶奶也激动起来,眼里带了浑浊的泪花,“你爷爷也去了,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呐!”
先前顾爷爷还在的时候他曾含糊地跟自己提过这件事,她是传统的中国妇女,农村出生,没上过多少学,对于这样的事简直是无法理解,但迫于顾爷爷都没有说什么,自己也只能作罢,现在顾爷爷撒手人寰了,街坊邻居的流言蜚语几乎压的她抬不起头来。
“奶奶,奶奶,跟我去b市,我不会让您受苦的”顾南风含着泪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双手,“现在爷爷不在了,我照顾您,她……她也会把您当亲奶奶看的”
“我哪也不去,我就守着你爷爷,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啊,她再怎么好也是个女人啊!你们在一起这是伤天害理知道吗!”
顾南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冲着她磕了一个响头,“我不想失去您,也不愿意失去她,这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只是我喜欢的人恰巧是个女人”
顾奶奶身子微微一晃,顾爸爸及时扶住了她,还想再呵斥她两句,却猛然住了嘴,脸上浮现出一丝慌张。
顾南风起身的时候一阵天旋地转,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早就让她的体力透支到了极点,这样的急火攻心下眼前一黑,缓缓倒在了地上。
醒来的时候病房一片昏暗,她动了动手腕,立马传来尖锐的刺痛,顾南风缓缓睁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医院里斑驳墙皮脱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想起身的时候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她摸索着拿起来,看见屏幕上闪动着的那两个字时泪湿了眼眶,强忍住哽咽的冲动接了电话。
“南风?”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刹那,所有苦难都烟消云散,暖流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顾南风“嗯”了一声,捂住唇不让她听见一丝端倪。
因为受到李氏的出卖,先前合作项目的大量资料包括设计图全部泄露了出去,萧氏遭遇了重大信任危机,连财务也有隐隐崩溃的局面,这几天她一直忙的脚不沾地,四处奔波搜集证据准备起诉他们,重新拉拢客户建立关系,一直到现在会议室里还在争论的热火朝天,她借着上厕所的名义跑出来给她打了个电话,嗓音也有一丝疲惫。
“爷爷……怎么样了?”
顾南风一下子哭了出来,“叙……叙白……”
萧叙白皱紧眉头安慰她,“好了,好了,不说了,我知道了,既然是这样那你带着奶奶早点回来”
她还未开口,萧叙白就已经知道了她的打算,她也明白她不是一个会照顾人的人,对待老人更没有多少耐心,但还是愿意接纳她和她的家人,让顾南风眼眶一热,感动不已。
“叙白……”她还想说些什么,那边传来了她略带匆忙的语气,“好了,处理完事情后你尽快回来,我要回去开会了有时间再聊”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一阵阵忙音,顾南风愣了愣神,将眼眶里残存的泪水逼回去,掀开了被窝自己拔掉手背上输液的针,跌跌撞撞往门外走,她还有些事没有弄清楚,还得找他们问个究竟。
还没走到门口房门就被人嘎吱一声推了开来,奶奶看见她自己下了床也是大惊失色,一把扶住了她,“怎么自己拔针了?你这是要去哪,赶紧回去躺着”
看见她手背上还流着血,又急忙扯了卫生纸去擦,眼眶里也有些浊泪,“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那个女人就值得你这样么?她要是个男孩子奶奶绝无二话,可关键……”
顾南风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奶奶,您告诉我,爷爷他到底为什么会住院?您要是不告诉我……”
她目光落在了放在桌上的一把水果刀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了起来抵在了自己手腕上。
“我就死给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