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第一卷关西新客0719求学若渴长安的龙原学馆,如今已经成了备受推崇的关中学术胜地。学馆中最为时流称许赞叹的便是那多达数万卷的藏书,藏书规模堪称关西之最。
同东面的北齐和南梁相比,西魏可谓是文化荒漠。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可不是因为关西人天性不爱读书,而是因为无书可读、无学可传,随着龙原学馆兴造起来,长安许多学术活动也都渐渐兴起。
许多关陇豪右、北镇军头虽然本身素无学术,但却希望子侄后代们能够明经知义,所以也都通过各种渠道将自家子弟送入龙原学馆读书治学。
与龙原学馆门庭若市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长安太学。太学也会招收功臣勋贵子弟进行授业,但在学者往往不过寥寥几十名生徒,学中传授的《五经》等义理注解也都有偏差缺失,偶尔还需要到龙原学馆去勘定校正,学术水平如此低劣,本就不多的学徒自然也就流失了。
这一天,有一支车队自东而来,缓缓驶入龙原学馆中。这一支车队由十几架大车所组成,每一架车上都堆放着满满的物品,但因有厚厚的毡布包裹覆盖,看不清里面装载的究竟是什么物品。
“这些货车包裹如此严密,难道里面尽是绢缣之物?”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看到这一幕后,学馆中出出入入的生徒游客们不免议论纷纷。若是寻常货物,何至于包裹如此严密小心?
看这架势,莫非是又有什么边远豪强听说龙原学馆之名,不惜耗使重金来将儿郎送入学馆进学?
也不怪众人有此猜测,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便有原州豪族李贤等盛载财货将子弟送入学馆进学,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不过时流也并不因此讥讽非议龙原学馆贪图物货,学馆如今规模极大,单单在馆的生徒便有将近两千人之多。
这当中诚然不乏家世富贵、衣食无忧的权豪子弟,但一心好学的寒素之家、平民黔首同样也不在少数。许多家境不好但又品学兼优的生徒都能获得学馆的资助,让他们得以心无旁骛的在学馆中继续学业。
除此之外,学馆中的各类藏书整编集校、抄录刻印、收藏保养等等同样耗费不小,再加上给参加教学、编书等事务的众学士各种补贴,学馆日常开支也是不小。
正当众生徒们还在议论猜测又是哪处豪强推崇学术、来补益学馆的时候,车队后方又出现一支两百多人的骑士队伍正在策马缓行,与前方车队似是一路。
“李、李大将军,是李大将军!”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惊呼,旁边众人顺着其目光所指望去,顿时也变得兴奋起来,纷纷阔步行来,间隔还有很远便各自大声呼喊:“李大将军归国……”
被亲兵们前后拥从的李泰听到这些呼喊声,便也策马越众而出,向着这些兴奋热情的学馆生徒们摆手致意,可当见到后方学馆中涌出的人越来越多,顿时便觉得这份热情有些过火了。
这学馆虽是自家产业,但李泰却并不常来。上一次过来还是之前和梁王入朝那时,在丈人独孤信建议下送杨忠之子杨坚入学,那时便受到了馆中生徒们的热情欢迎,如今两年多时间过去了,看这架势自己在学馆中的人气有增无减啊。
此时正是午后休课时分,多有生徒在左近闲游散步,听到李大将军到来的消息便纷纷向此而来,想要瞻仰一下这位当世名将督风采。一时间,学馆开阔的大门都变得拥挤起来,眼见便要酿生什么踩踏事件。
李泰见状后,忙不迭招呼几名亲随打马绕道,沿着围墙外向学馆后方而去。当后方许多生徒冲出学馆之后,将那一队骑士细辨一番,口中还兴致勃勃的询问道:“哪一位是李大将军?听说李大将军俊美无俦、风采无双,这些骑士们可都稍欠几分啊!”
瞧着大将军被过度热情的生徒们逼得绕墙疾走,若干凤等亲卫们还乐呵呵的笑出了声,可是在听到众生徒们如此议论后,他们便笑不出了,有些恼羞成怒的大声喊话道:“散开,全都散开!勿阻荆州总管府向学馆输送书籍!”
既然不见风采无双的李大将军,众生徒们自是一哄而散,倒也有一些特别好学的听说又有书籍送来,心中也都喜悦得很,快步往馆中藏书楼前行去,希望能够被馆中学士们点名选中,参与帮忙搬运整理这些新送来的图书,也好趁这机会先睹为快。
学馆中,李泰虽然避开了生徒们的围堵,但终究还是没能免得了被群众堵在父亲李晓在学馆内的起居小楼前。
闻讯赶来的这些人多是学馆中的学士们,除了欢迎李大将军归家之外,他们各自还别有所图。
“请问李大将军,之前曾应老夫寻访梁国可有《大戴礼记》后篇,如今事情可有了眉目?”
卢辩这老先生年纪虽然不小,但动作却并不慢,闻听李泰来到学馆当即便冲出自己的小楼,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向刚刚下马的李泰,未暇寒暄便一把握住了李泰的手腕大声询问道。
卢辩博学多识,中年时便为《大戴礼记》作注,因此被家人和时流夸赞推崇可与他们先祖卢植为《小戴礼记》作注向呼应。
但让他比较遗憾的是,北朝所传《大戴礼记》缺篇甚多,并不完整,原本卢辩都已经要接受这一个遗憾了,可当李泰从江陵和襄阳那里搞来上万卷的书籍后,他心中顿时又燃烧起希望之火,希望能够访寻遗篇,补全自己这一学术成果。
自从得知李泰已经回到华州后,卢辩便向朝廷请了一个假,就等着李泰来看他老子的时候堵着他催讨书籍。
李泰这里还没来得及回答卢辩的问题,另一侧在朝官任中书侍郎的薛寘也快步走来,远远便大声呼喊道:“太原公、太原公,前言《后汉书》事还记得吗?”
不久之后四面八方都有人涌来,各自向李泰呼喊问话他们早早便预定的经史书籍搞到手没有,四面八方各种诉求声听得李泰头都大了。
他再细瞧这些群众,大部分都有朝廷官职在身,但今却一个个都蹲在龙原学馆里等着堵他,如此玩忽职守、不务正业,咱们大魏焉能不亡啊!
群众诉求太过热切,以至于在前方学舍闻讯返回的李晓都难挤进人群里跟儿子叙话,只能站在一边呵呵直乐。
好在若干凤等护送书籍入馆,来到这里请学士们去整理接收,李泰这才摆脱众人,跟在父亲身后一起入楼稍作歇息。
“长安士民好学如渴,你又有这样的地利之便,也应该广纳群众诉求呼声,努力促使南学北传!刀矢虽然锋利,能夺人性命,但却难以聚合人心。”
久别不见,李晓望着自家儿子,心情也是十分的喜悦,拿出一套瓷制的茶具便准备亲为儿子烹茶解疲。
李泰自然不能在自家老子面前摆谱,一边帮着清洗茶具一边笑语道:“阿耶的叮嘱,我又怎会不懂得?这些年也一直在致力于此,只不过南朝那愚父愚子们虽然没有守卫家国的智慧,却仍然将礼义经术视作不传之秘,屡求不得。此番送回的几千卷书,仍多百家之术、农工方伎之类。待到来年霸临江陵,必将江南图籍扫尽北传!”
“少作狂态!”
李晓听到这话便白了儿子一眼,轻斥一声,但心内终究还是自豪,片刻后又忍不住笑起来,又过一会儿才又说道:“前事你虽然传信道是无碍,但我总觉得可能要给你平添纠纷,你耶并不是孤高自矜,只不过乍遇此事心甚激动,言辞有失分寸……”
李泰自知父亲在说的什么,闻言后便摆手道:“此事我也颇为反感,只不过身在时局之内,难免牵绊甚多,望似刚强,但许多事情都要违背心意、委屈自己。阿耶既无仕宦之心,我今势力也能包庇阿耶不受诘责,遇事直抒胸臆、放心表达,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说什么包庇!你耶难道是正道不容的罪徒?若是因言获罪,乃是国不容直,拨乱反正难道不是你等食禄之辈义不容辞的责任!”
李晓听到儿子的安慰,心中自是颇感高兴,但很快便又觉得不是滋味,当即便眼皮一翻指出儿子用词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