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吧。”
她猛地抬起头,瞳孔缩住,“你要回洛杉矶了?”
“嗯。”他应了一声,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Z城这边,我成立了一家新公司,我打算转权给你,就当是我对你最后的偿还吧。”
郁舒娆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他转过脸,“走吧,我们回去吧。”
每个字,都像一把重重的锤子,敲在她的心头上。
两人一前一后,骑着单车回到广场,将单车还给商店,拿回了自己的定金,韩亚洲拦了计程车,沉声问她:“今天已经初四了,苏倾她们大概已经回国了,你今晚怎么打算?”
她想了想,低声说:“就和你住一间酒店吧。”
“嗯,护照什么的都在身边吧?我现在帮你订机票。”
她转身从包里拿出护照,“带了,我都随手放在包里的,给你吧。”
韩亚洲点点头,坐在计程车上,开始拨打电话订机票。
郁舒娆莫名的觉得苦涩,扭头看着窗外的风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明明就快解脱了,为什么就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他要回洛杉矶去了,以后,就真的没机会再见面了吧?
一路无话。
到了五星级酒店外,韩亚洲把护照还给她,“机票已经定好了,明天早上九点半的,怎么去机场你应该知道吧?”
“嗯,我明天拦计程车过去。”
“好。”
韩亚洲进了酒店,给她重新预定了一个房间,只属于一个人的房间,愉快的约会落幕了,郁舒娆回到房里,坐在床上,有些心不在焉的发着呆。
这样就结束了?
整个夜晚都不要了吗?
她长久的坐着,没有动一下。
*
夜深人静。
2108房响起了敲门声。
韩亚洲穿着白色的睡袍,刚沐浴完,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打开了房门。
郁舒娆站在门外,手里拿了一瓶红酒,表情亦是有些无措,“睡了吗?”
他歪着头笑,“睡了是谁给你开的门?”
她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那……要喝一杯吗?”
他看着她手里的红酒,片刻后,侧身让她进去,“刚好觉得口渴,进来吧。”
郁舒娆拿着红酒进去。
韩亚洲帮她开酒。
她沉默着。
他也不说话,把倒了红酒的酒杯递过去,表情平淡,“酒在酒店里买的么?”
“嗯,刚让服务员送的。”
“怎么想起要找我喝酒了?”
“我睡不着。”
“睡不着?”
“嗯,可能是明天要回中国了吧,有点舍不得离开。”
他低笑,“很喜欢捷克么?”
“不是说了么?我最喜欢这里,最喜欢布拉格。”
他点点头,一时无话了。
两人默默喝了几杯红酒,一人坐在床上,另一人坐在沙发上,空气中的僵硬不知道要怎么打破。
这一刻,郁舒娆才发现他的死皮赖脸要比沉默要可爱些,至少他能自言自语的找话题。
总比现在的沉默好啊。
“对了,回去后,你来我公司一趟把。”韩亚洲抿了口红酒,道。
“去你公司干嘛?”
“我想把公司的股权转给你,我要回洛杉矶了,股权对我来说也就没用了。”
她怔了怔,“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他没有说话,转过头去,静静望着窗外的夜色。
郁舒娆心口有些闷疼,“你的股权还是留着吧,给我也没用,我不会打理公司,现在一边上班一边做个小网红也挺好的,简单快乐。”
“没事,你送了我一份分手纪念礼物,我也应该送你一份,这才公平。”
她怔忡,“可我不需要你的公司,还有你给我的……支票,我也没填,其实我已经不需要了,我现在养得起自己,等我回去后,我就把支票撕了吧,你不用给我什么东西,我现在有能力了,可以自己赚取。”
“你自己赚的是你赚的,我要给你的是我要给你的,别拒绝了,就当是我们之间最后一点牵扯了。”
她不知道能说什么。
韩亚洲喝完一杯红酒,又倒上了一杯,“这个酒还不错,是93年的吧?”
“嗯。”
“账单你明天退房之前拿过来吧,我一起帮你付了。”
“不用了,我已经刷过卡了。”
他没说话。
过了好久好久,郁舒娆像是下了什么决定,把手中的酒杯放下,看向他,眼神坚定,“韩亚洲……”
“什么?”
“你还想要么?”
他没反应过来,“还想要什么?”
她干脆直话直说了,“你今晚想和我做吗?”
他怔住了,“可以么?”
郁舒娆点点头。
然后人就被他紧紧抱住了。
浓浓的雄性荷尔蒙袭来,郁舒娆有些恍惚,韩亚洲的唇贴在她耳边,哑声说:“今晚你愿意?”
“嗯。”
话刚落音,她的唇就被严严实实的堵住了。
郁舒娆闷哼一声,面对他越来越蛮横的亲吻,她有些招架不住,“吻得轻一点,嘴唇都破皮了……”
他没理会,低低的笑,“现在是什么感觉?”
“什么?”她没听明白。
“明天就要分开了,真正的分开,你……是什么感觉?”
她的眼珠有点混沌,“我不知道……”
“我也是。”
“是什么?”
“讲不出是什么感觉。”说到这里,他的唇顿了顿,一路往眉心吻上去,轻咬她的鼻尖,脸颊,呼吸紊乱,眼眸幽深,“娆,以后,你还会不会想起我?”
她的心弦绷着,呼吸也绷着,神智抽离了一下,“我不知道。”
他没再说话,俯下身子,唇息变得滚烫,放置在她腰上的大手也渐渐收紧了。
很疼。
疼得郁舒娆眼泪都快流出来的。
可是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看着他的俊脸,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每次睡觉都要握着她的手,他说这样很安稳。
她伸出手去,“亚洲,握着我的手。”
他听到了。
身子狠狠震了一下,伸出修长的五指,与她十指紧扣。
郁舒娆的心疼得像是窒息了。
他在她耳边轻轻说:“我走了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没回话。
他又道:“你听见了么?”
她抬高下颌,伸出空余的一只手抚摸他的脸庞,“你也是,好好照顾自己……”
两人吻在一起,黑暗中,不知道是谁流了眼泪,咸咸的,烫烫的,就似熊熊烈火一样灼心。
她的手指从黑暗中穿过,慢慢解开了他衬衣上的扣子,依偎进他怀里,带着害怕,生涩和大胆……
*
她痛了一个晚上。
兴许是痛过头了,反而像麻痹了一样,凌晨,郁舒饶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又被人压住了,那人的力量就像要折碎她的骨架,没有尽头的需索着。
其实他希望她说话留他的。
但是她始终没有说。
就算嘴唇被咬住了鲜血,也没有开口留他一句,韩亚洲起初是失落,后来是不甘心,他的力气很大,不断折磨着她,大汗淋漓……
晨曦的光渐渐降临。
他累得睡着了,紧紧握着她的五指,不舍得松开。
郁舒饶醒了过来,从晨光中默默望着他。
然后。
她掀开被子下床。
简单的在浴室里清理一下,带着衣服,从房里退了出来。
房门咔擦一声关上。
听见声响,韩亚洲睁开眼睛,昏暗的光线里,他双目赤红,一动不动……
他们的恋情彻底结束了。
*
初五的天空放晴了。
秦然在落地窗前伸了个懒腰,心情放松。
十五已经醒了,大概在一楼吃早餐吧。
秦然好心情的小跑出卧室,想了想,又放慢动作,懒洋洋地走着,对肚子里的宝宝说:“差点忘记你们的存在了,嘿嘿……”
她走下楼梯。
韩遇并不在一楼。
而一楼的气氛……似乎有点凝重?
怎么平时欢声笑语的李姐跟香姐今天一句话都不聊了?
她慢步过去,道:“李姐。”
李姐的目光闪闪躲躲的,“您醒了。”
连太太也不敢叫了。
这是怎么回事?
秦然的心头满是疑惑,转到餐桌前,拿了片烤面包吃,“给我倒杯牛奶吧。”
“是。”李姐倒了杯牛奶给她。
秦然拉住她的手,小声道:“李姐,你今天怎么了?”
李姐闭了闭眼睛,声音更细小,“老先生过来了。”
“老先生……”她顿了顿,“韩先生的父亲?”
“嗯。”李姐点点头,“正在书房里呢,先生和老先生在谈话。”
秦然没说话。
李姐小心翼翼拿开她的手,“太太,我先去书房送咖啡。”
“好。”
秦然松开了她,坐在餐桌上,有些食之无味。
十分钟后,李姐从书房里走出来,拿着一个空托盘,对秦然说:“老先生刚才问我,你醒了没?”
“你怎么说的?”
“我说您已经醒了。”
“然后?”
“老先生让您现在过去书房一趟。”
秦然垂了垂睫毛,“老先生亲口说的么?让我去书房么?”
“嗯。”李姐说完,又道:“万事小心。”
秦然沉默。
她在卧室里换了身简洁的裙子,又穿上了白色的平底鞋,才慢慢走向书房的位置。
书房里。
老先生韩毅央坐在沙发上,气派一如既往的尊贵高高在上。
韩遇坐在他对面,脸庞被阴影遮着,看不分明。
“你和她的事情,你母亲都已经告诉我了。”韩毅央看着自己的儿子,声音很冷。
韩遇指尖端着杯咖啡,慢慢喝了一口,气度从容,“嗯,那您应该知道我的想法了。”
“你已经做了结扎手术?”
“是。”
“她怀孕了?”
“嗯。”
“双胞胎?”
“是的。”
“如果我们仍然不同意你们的婚事呢?你就打算,不跟父母来往了?”
韩遇抿住唇,“我只希望你们可以体谅我。”
“我们体谅你,谁又来体谅我们呢?养你这么大,难道是来听你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的?”
韩遇没说话。
韩毅央沉默地望他,狭长的眼眸里,都是严厉之色,“你喜欢她,而她也有了你的孩子,我们可以同意你们在一起,也可以同意她以后的孩子获得继承权,但是她不能嫁给你,而且,她必须同意你娶殷雪儿。”
“我不会娶殷雪儿的。”
韩毅央眯眼,“韩遇,别忘了你的一切是谁给你的?没有父母给你生命和条件,你以为这个女人就会和你在一起?”
韩遇不欲多说,冷淡道:“如果你今天来,是想让我娶殷雪儿,那我觉得我之间没必要继续谈下去了。”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韩毅央重重道。
韩遇不答话。
场面一时变得凝重窒息。
秦然走下楼梯,韩毅央的目光就看了过来,就像两盏探照灯,他的视线又深邃又严厉,让人无所适从。
“秦小姐。”他严厉唤她,目光落到她平坦的小腹上,好像在确认她怀孕的事情是否属实。
“你好,叔叔。”秦然硬着头皮跟他打招呼。
韩毅央没接她的话。
秦然走过来,坐在韩遇身边,桌前放着一杯咖啡,她低头望着,不知道能说什么。
良久的静默。
韩毅央不说话,秦然也不知道能跟他说什么,静静坐在一边,缄默不语。
又过了一会,韩毅央终于抬头打量了秦然一眼,“秦小姐,去年除夕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吧?”
秦然点头,微笑,“叔叔还记得。”
“我当时说的话秦小姐还记得吧?”
秦然没抬头,不骄不躁道:“我知道叔叔您不喜欢我,但我还是想和跟韩遇在一起,我们已经有了孩子了,以后也会好好养育我们的孩子的。”
韩毅央没想到秦然会说这话,微微一愣。
韩遇亦是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好像挺感动的,嘴角微微勾着,很是欣慰迷人。
韩毅央说:“可你配不上我的儿子。”
“叔叔你这话说得不对,我们不嫁不娶,平等的婚姻,没有配得上配不上之说。”
韩毅央冷笑,“这么说你很看得起自己了?”
“那么你这么逼韩遇你很有成就感?”
“哼,我看你是不进棺材不掉泪。”
韩遇望向自己的父亲,“秦然说得很对,我们两是平等的婚姻,不嫁不娶,因此她不会拿我们家什么东西,我也不会拿她家里什么东西,至于父亲所有的财产,我建议都给姐姐吧,这样的话,由姐姐来继承父母的志愿,你们大概也就可以放心了。”
韩毅央阴鸷的凝起眉。
韩遇又道:“我知道你和母亲在想什么,可是如果你们伤害我的孩子,或许逼我完成我不想去做的事情,那我只能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
韩毅央微怔。
韩遇啜了一口咖啡,神情凉薄,“你们生我养我,我欠你们两老的很多,但是这次我想自己做主,还望你们成全。”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父亲百忙之中抽空来见我,其实我应该要感动感激的,但是真的抱歉,我答应不了您的要求,是一辈子都答应不了。”
韩毅央脸色一变,“你母亲说你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今天才理解这句话,呵呵,你以为你现在手中有了公司,有了股权,我就动不了你了?”
“父亲是可以动我,甚至动她的家人,但是我要告诉父亲一句话,我已经把余生都需要的钱存好了,就算你动了我,我们依然能衣食无忧的过完这一生,在中国,或许你还可以威胁我,但如果我们离开了中国,到别的国家,那父亲跟母亲就等于失去一个儿子了,孰轻孰重,我相信父亲比我更加清楚。”
韩毅央蹙眉,“你在威胁我么?”
“这怎么可以说是威胁呢?这是选择,如果你们阻止,我们离开中国,一家人在国外另起炉灶。如果你们答应,你们不仅多了一个儿媳妇,还有两个可爱的孙子。”
“孙子……”韩毅央喃喃接口,看向秦然的肚子,“是指她肚子里的孩子?”
“自然是。”
韩毅央眸光一沉,没说话。
秦然则是转着眼珠看韩遇,心里直打鼓,真牛啊,连这话都敢说。
一番话一直谈到下午两点,韩毅央试图说服韩遇,而韩遇至始至终都没有做出退让,秦然坐在他旁边,插不上话,只静静握着他的手掌,无声地给他传递力量。
望着两人紧紧握着的双手,韩毅央面沉似水,最终,因为对话谈不拢,他甩袖离去,带着浓郁的不悦。
韩毅央离开了。
两人的对话没有谈拢。
韩遇坐在书房里,长久都没有出来。
秦然怕他心情消沉,从厨房里给他端了点粥,亲自递到他面前去,婉约的笑,“十五,你一下午没吃东西,喝点粥吧,不然胃会不舒服的。”
“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一点的。”说完见他不答话,叹了一口气,道:“你平时都是这么教育我的,怎么等到自己不开心了,就都抛到脑后去了。”
他无声一笑,“我是真的不饿。”
“我不管,你要吃下去,不然不止我会不高兴,我们的宝宝也会不高兴的。”她软着声音撒娇,“吃嘛吃嘛,难道你希望你的老婆和宝宝们都不高兴吗?”
韩遇拗不过她,笑笑,“好吧,那我吃一点。”
她重重点头,“嗯。”
他抬起手去接她手里的白色汤匙。
秦然却移开了,笑嘻嘻的说:“不用你来,张开嘴,我来喂你好了。”
他掀起眼皮看她,似笑非笑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怕我不开心啊?”
“那不必须的吗?平时我不高兴都是你哄我的,那现在你不开心了,当然我反过来哄你咯。”
他迁唇笑笑,“放心吧,我没有不高兴。”
“不高兴就不高兴吧,对老婆还用伪装啊?哎,我明白你的,他们是你的母亲,我们的婚姻得不到他们的祝福,你会难过当然是一定的了,要是我父母不祝福我们,我也会很伤心呀,人之常情嘛。”
他没说话,默默望着她,嗔道:“自作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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