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八点。
秦然准时抵达她公司附近的意安大酒楼,上次易阳妈妈选的那间酒楼,韩遇把车停在一楼,秦然给他买了份寿司,让他将就着先吃,等她出来了两人再去吃火锅。
韩遇点了点头,看她,“好的,你先去吧,玩得开心点。”
“玩什么呢?这是谈二哥的终身大事呀。”
他的眼神柔柔的,嗯了一声,“出来了打电话给我。”
“好。”
秦然挥了挥手,他便把车窗控了上来。
包间里的饭局已经开始了。
一阵欢声笑语。
秦然姗姗来迟,悄然落坐在大嫂旁边,逗弄一下秦宝宝,对爸妈道:“爸,妈,不好意思,工厂那边忙,我来晚了。”
秦妈笑了笑,对温妮的父母介绍道:“这是我小女儿,秦然。”
灯光下。
温家人都一副富人的打扮,温爸穿着得体的西装,温妈穿着刺绣连衣裙,而温妮则脸色羞红地坐在温妈旁边,眸如盈盈秋水,显然是极害羞的。
他们打量着秦然,半响,温家父母皆笑了,温母和蔼的称赞,“长得真漂亮。”
“妈,秦然她还是做大生意的呢,在Z市开了工厂。”温妮笑容腼腆。
温母不由多看了秦然两眼,“是吗?你在Z市开了工厂?”
秦然莞尔,“跟人合伙的而已。”
“几个人呀?”
“三个人。”
“噢。”温母恍然大悟地应了一声,她打心底不信工厂是秦然的,以秦家的地位,还没资格在大城市里头开工厂的,一系列手续会很麻烦,他们背后又没人,很难成立的。所以她心里面觉得秦然应该是给人打工的,但是好面子,所以才说自己是工厂的合伙人,现在有很多年轻人都这样,不脚踏实地,就会命比纸薄心比天高的成天吹水。
秦然没在说什么。
温家父母跟秦爸秦妈又聊开了,场面言笑晏晏,在谈秦峥跟温妮的婚事。
秦然夹了颗花生吃。
大嫂一手抱着秦宝宝,另一手拿茶壶给秦然倒茶,“小姑,菜已经点好了,如果你还想吃什么就再点一些吧。”
近来大哥大嫂都搬回家里住了,大哥有了高工资,他们也没有了养家的压力,因此大嫂手里有了些闲钱,现在也开始注重打扮了,她烫卷了发尾,让那张清秀的脸蛋看起来多了丝温婉。
秦然微微笑着,“先吃吧,不够再点。”
“嗯,工厂最近很忙么?”
“是呀,天天加班到吐血,要赶制十万个产品呢,手指都干得脱皮了。”
秦大嫂脸色感慨,“你真忙啊,不过忙那是好事,证明有收入。”
“是这个理,就是忙得昏天暗地,想回趟家的时间都没有。”
“没事,家里有我照顾着。”大嫂说到这里,挨近秦然一些,小声道:“小姑,温家刚才说,二叔这次结婚跟温妮得摆六十桌,你怎么看?”
秦然略略思考,“爸妈怎么说?”
“爸妈没说什么,就是我们家这边有那么多亲戚吗?”
“温家那边的朋友估计比较多吧,这事还得到时候看看帖子发多少,若真的有那么多亲戚朋友,摆六十桌就六十桌吧,图个高兴。”秦然喝了口茶,眼神平静。
不怪她对大嫂这么说话,实在是二嫂跟大嫂始终不同的,大嫂出生在贫困人家的家庭里,亲戚都在柴米油盐中被磨得没剩几个,有也是一些上不台面的人,双方父母出来吃饭的时候,大嫂的二叔还把剩饭剩菜给打包走了,不是说她二叔节约不好,而是那些饭菜那么多人吃过,都陌生人,也没剩多少好料了,因此秦然觉得太过……不知道怎么形容好。
礼金的事情对大嫂不公平秦然可以补给她,毕竟现在秦家的条件好了不少,但如果她事事计较,秦然真的没办法都满足她,大嫂家中也是多子女,结婚的时候给了六万八,还被他们收了四万,只剩两万八当嫁妆带回来,秦家也没拿她一分一毫。
如今温妮嫁过来,是带了几百万的嫁妆的,Z市的房子,美国的全款外加一辆奔驰,这些嫁妆大嫂都看在眼里的,却还要让人家摆酒席都少摆那么十几二十桌,这不合情理,不是她看不起大嫂,而是大嫂太斤斤计较了,她也不看看温妮家里是什么做派,就要求人家事事都跟她一样,这太为难人了,传出去还被人以为他们家吃饱没事干就专挑温妮的不是呢。
秦然这么说,大嫂就闭嘴了。
她也不想跟大嫂说太多,免得说多了大嫂又要觉得因为温妮家境好,他们看不起她了。她转过头去,问秦二哥,“二哥,你跟温妮的婚期定了吗?”
“嗯,过十几天就是订婚仪式了,到时候你还得回来一趟。”
“好。”秦然点头,“到时候记得给我打电话,最近很忙,都在加班呢。”
秦二哥微笑,“知道的,没什么事情不会打扰你。”
“嗯。”
宴席开始了。
大家便纷纷低下头,开始喝汤,温家父母跟秦家爸妈聊得十分欢畅,看来温家的父母也不是那么刁钻的人,今日一见,谈吐和仪态都挺得体的,尤其是温母脖子上那一串翡翠玉珠子,绿得幽深润泽,一看就是上好佳品。
其实秦大嫂也看出区别来了,当初她家跟秦家见面的时候,她爸妈穿着普通人家穿的粗衣布裤,哪像温家这么有派头,穿得一看就是有能力的商人世家。
她心里不高兴肯定有,但是又能怎么办?人家家里就是有钱,不舒服也得忍着。
事后,二哥的婚事就差不多敲定了,秦然这头在工厂忙,那头在家里跑,都是忙二哥的事情,秦母买这买那,高兴得合不拢嘴。秦然给爸妈打了一笔款,给二哥打了一笔款,还给大嫂打了一笔,余下的,她拿出五十万打给韩遇,卡上就没多少钱了。
韩遇收到款后有些奇怪,坐在家里的书房给秦然发短信:【怎么给我划款了?】
知道她在忙,便没有直接打电话过去。
韩遇并不怎么喜欢去工厂,就很少过去,大部分时间,他都在书房里看医书进修,偶尔玩玩游戏,打打篮球,缓慢而惬意地享受着难得的假期。
秦然的短信是中午才回的:【欠你的呀。】
韩遇仍然不解,【欠我的?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上学时候你不是给了我一张卡吗?里面几十万被我取走用了,现在还给你,以后那一千万也会还给你的,别说不用,你送的我东西和礼物我都收了,但这些钱是我跟你借的,借的就必须要还,现在有能力了先还你一部分,等工厂运转好了我就开始分期还你那一千万的款。】
韩遇低头看着手机,久久没有动作。
良久之后,他打下一段字,觉得不好,按键删掉了,斟酌了片刻,才慢慢打下几个字:【那个钱,我没想过要让你还,给你了,就任你处置。】
看着这短信,秦然不禁莞尔:【不用啦,以前是因为走投无路了,所以很感谢你伸出了援手,不过我一直记得这是我借的,你不用无条件送我。现在我有能力了,理应靠自己去努力,你别推拒我,不然我会不高兴的。】
有时候秦然想,在他们的感情里面,她对他的迁就是不是因为她欠他太多了,她不想这段关系越来越不平等,所以她会尽她所能去还钱,不是她想分得很清,而是分清一点,感情才可以平等。
一个人,若是想活得有自己的个性和色彩,那就永远都要自强不息,或许她不能保证一两年内能还清那一千万,但是她不会不还的,到时候她还会多还一两百万,当是借钱的利息了。
韩遇那边静了一会,电话就打过来了。
秦然一边测试产品,一边把手机搁在脖子处接听,“喂,十五。”
他倚在落地窗前,神情懒洋洋的,“韩小然,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秦然低笑,“没什么意思啊,先还你一笔钱嘛。”
韩遇许久没说话。
秦然又道:“你别想多了,我就是今天去打款的时候,看见户头里面的钱暂时够融资了,所以取了一笔出来,给了家里一些,剩下的就还你了。”
“谁要你还我了?”
她弯着眼睛笑,“欠债还欠天经地义,你别不要,因为就算你不要,我也不会管你。”
韩遇微微笑,“这是逼我呢?”
“算是吧,反正跟你借的钱就要还给你,你要不要,我以后不会跟你借钱了,我宁愿去跟学姐贷款每年还她一百多万利息我也不跟你借,不然每次还你都要费尽口舌,多没意思啊。”
韩遇抿住唇,尾音绵长,“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啊。”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啊,但是我有能力可以自己生存,你不用事事这么胆心我,我自己有分寸的。”
韩遇想了想,好整以暇道:“那行吧,既然你坚持,我也不说什么了。”
“这样就好,爽快一点,彼此都好办事。”
“嗯,你什么事情回来?”
“我这两天不打算回去了,忙呢,现在是最后的包装阶段了,我等过几天产品完成了再回去吧。”她声音透着喜悦,再过几天,这个单子就完成啦。
韩遇微微叹息,“那好吧,不过你要记得吃三餐啊。”
“好,我继续忙啦,挂了,拜拜。”
“拜。”
那段时间秦然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会跑公司,一会跑工厂,一会又跑秦家,韩宅,几头忙得陀螺转,她和韩遇一直没时间约会,偶尔出来也是吃个饭马上匆匆回去了,平日里靠着电话联系,还都是晚上凌晨聊得,秦然躺在床上,听着韩遇的声音,眼皮困得直打架,她通常都是听到自然入睡,韩遇微微无奈,把电话挂掉。
十二月月底,意和安那边的十万件产品终于完成,简轶珩憔悴着神情去送货,都是给最后这几天忙的,那天早上九点,简轶珩去送货,秦然趴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着了,前一晚他们忙到早上八点,九点又开始安排送货,秦然这会是完全支撑不住了,躺在真皮沙发上沉沉入睡。
应曦已经回去上班了,她的假期就一个星期,时间一到自然要回去的。
夜里七点。
简轶珩请全工厂的人吃饭,好不容易完成了首单生意,人心振奋,秦然跟简轶珩拿着杯子而站,感谢工厂的员工们,面上的笑意灿烂明媚。
苏淮给秦然打电话。
秦然低下头,从大衣口袋里摸出震动不停的手机,一看来电人,笑着接起电话。
“喂,苏淮,找我有事?”
“小秦然,这回是江湖救急了。”
“怎么了?”
“你现在有空吗?有的话千万要帮我一个忙,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能找谁了。”
秦然无声无息笑,“有空呢,你说的那么严重,我听得小心肝噗通噗通害怕啊,到底怎么了?”
“我去接你行吧?你在哪,地址给我。”
秦然沉吟,“行吧,我在工厂,地址发到你手机上,你导航过来吧。”
“马上到。”
约摸四十分钟后,苏淮的车停在工厂一楼,秦然捆着白色围巾,格子帽,顶着寒流从工厂内跑出来,钻进苏淮的车里,脸色是白里透红的莹润,“找我什么事情?”
“是大事。”苏淮说着,启动汽车,往城市中某个方向疾驰而去。
秦然没说话,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苏淮望着夜色,未曾扭过脸来,“郁舒娆她失恋了。”
“啊?”秦然吃了一惊。
“我今天陪了她一天了,都没用,你们是好姐妹,我想让你去劝劝她。”
“怎么分手了?”郁舒娆和路易斯,感情不是一直很好么?
“路易斯的模特小蜜生了重病,路易斯去G市看她了,没给郁舒娆过生日,所以……”
秦然凝神,“路易斯跟那个模特没断干净么?”
“养了将近**年的女孩儿,关系有那么容易断干净么?”
秦然不再说话。
苏淮随手丢过来自己的手机,眉目凉淡,“这是那个模特的博客,你看看就知道了。”
秦然下意识低头浏览。
那个女模特的名字叫夏禾。
她有八万多个粉丝。
博客中,记载着她所有的事迹,包括她的出生和年少,里面有不少心情内容是关于路易斯的,虽然没说明名字,但是她用路先生来称呼路易斯,只要认识两人的,就不难判断出人物。
夏禾从十七岁就跟着路易斯,她家境不好,离家出走来Z市打工,又因为文化和年纪不够,辗转在冰冷的城市中,长期挨饿受冻,后来,她实在太饿了,走不动,就坐在地上等死,路易斯从她身边经过,那是个高大的男人,中国脸孔,却一副伟岸的身材,他怜惜她是个孤苦无依小女孩,于是给了她几百,把她当做流浪汉易阳怜惜。
后来,夏禾就总是在那个路口等着路易斯,在她眼里,路易斯是她的长腿叔叔,某一天,她终于等到他,攥着他的裤腿怎么也不让他离开,路易斯最后把她带回了家里,他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庭,路易斯供她上高中,上大学,还教了她很多人生道理,那时候,夏禾知道他是有老婆的,但是夏禾心里把他当成真命天子,要不是路易斯,她也不可能活过来,也不可能有崭新的人生。
她试着勾引路易斯,那一年,她刚满十八岁,她知道路易斯有很多床伴,他是个ABc,骨子里承载着外国人的思想,婚姻是婚姻,女人是女人,性是性,在他眼里,这些都是分开的,夏禾心甘情愿给他当床伴,报答他也好,当他的背后的影子也好,总之,她心甘情愿。
后来路易斯也答应了,他们有过挺美好的两年,像情侣一样甜蜜的相处,路易斯经常带她出入酒局晚会,久而久之,夏禾也变得会交际起来了,她强行改变自己的乡村口音,学着城市人一样说话,她跟着路易斯学习,路易斯让她报英语她就读英语,让她报金融她就报金融,她什么都听他的,乖巧而柔顺。
两年后,二十岁的夏禾上大学了,她也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是路易斯的,她高兴地拿着单子给路易斯打电话,却换回他一句冰冷的打掉。在此之后,路易斯就不怎么见她了,她因为工作的事情搬到了G市,房子是路易斯买的,而他本人住在Z市,一个月才来看她一两次。
路易斯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夏禾想过忘记他,却怎么都是徒劳。后来的后来,路易斯去大学演讲的时候认识了郁舒娆,就像是命中注定,他青睐于她,而郁舒娆也迷醉在他的风采之中,当然,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感情,便疯狂地追求郁舒娆,今天给她送玫瑰,明天给她送香水,郁舒娆深深感动,她跟路易斯一起去看电影,却听他说出自己有妻子的事情,郁舒娆决定不再见他,但是路易斯仍旧很喜欢她。
真正有交集,是因为大一寒假的时候,郁舒娆去旅游,她病得很严重,躺在酒店里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路易斯给她打电话,郁舒娆说自己病了,路易斯便立刻飞了去看她,他放下手头上所有事情,在酒店里照顾她,无微不至,不弃不离。
怕她不接受他,他也从来没用逼迫她,总是抱着她,像个孩子一样依偎在她怀里,渐渐的,郁舒娆还是心动了,因为路易斯实在太好了,他对郁舒娆,温柔到能使她溺毙,而他也从来不瞒着她,去哪里,去见谁,他都如实相告。
有时候郁舒娆知道路易斯去G市看夏禾,她就故意在晚上跟路易斯打电话,路易斯告诉她,他已经不爱夏禾了,之所以去看她,是因为把她当成妹妹了。郁舒娆心里虽然不高兴,可她同样知道路易斯骨子里并不是一个中国人的思想,她就故意去打扰他们,故意在晚间给路易斯打电话,开着视频和语言,跟路易斯聊四五个小时候,他从不挂她的电话,纵容她所有小心眼和任性。
所以,尽管路易斯跟女人们还有藕断丝连,但他对郁舒娆是大大不同的,郁舒娆深知这一点,她也可以接受,她认为社会就是这样,路易斯这样优秀的男人,就算他不去撩女孩,也会有女孩去撩拨他,只要他心里最爱的人是她,不对不起她,郁舒娆是可以接受他的逢场作戏的。
夏禾博客里更新最新的一条,是一张验血单,上面显示为阳性,夏禾怀孕了,她发了几个喜悦的笑脸,发了一张女人穿婚纱的照片,还艾特了路先生。
秦然看到这里,大致上已经明白了,所谓的夏禾生病,是她怀孕了,路易斯赶去G市见她,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想要这个孩子,另一个可能是想让夏禾打掉这个孩子,他走得很匆忙,连郁舒娆的生日派对都没参加。
秦然怔了怔,“这个夏禾怀孕了。”
苏淮叹了口气,俊脸有些阴郁,“是的。”
“路易斯的孩子么?”
“不知道,但是我听郁舒娆说,夏禾曾为路易斯打掉过两个孩子,如果这个还是路易斯的,那已经是第三个了,前两个是以前还没认识郁舒娆的时候怀的,夏禾很想要孩子,她觉得孤单,但是路易斯不喜欢孩子,除了洛杉矶那两个联姻出世的孩子,他不允许别人给他生孩子。”
秦然倒抽了一口冷气,“夏禾也愿意这么做?”
“路易斯养了她那么多年,在某种意识里,她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路易斯的所有物了,之前,路易斯因为郁舒娆想跟夏禾分手,她就自杀了,在博客上直播自杀,路易斯没办法,赶去G市看她,她怎么也不肯分手,后来路易斯只好答应郁舒娆,不分手,但是不再去看她。可每当路易斯跟郁舒娆闹不愉快,夏禾总能知道消息,她会给路易斯发消息,打电话,关心他,安慰他,所以很多时候,只要路易斯跟郁舒娆吵架冷战了,夏禾就会来Z市看路易斯,或者路易斯去G市找她喝咖啡,那么几年,她都徘徊在郁舒娆跟路易斯之间,虽然没有越矩,也没有表示想和好的意思,但是很明显,她一直放不下路易斯,也在等,在她心里,她觉得郁舒娆才是第三者,但是她不会去向郁舒娆施威和辱骂,因为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秦然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关系,确实不好处理,夏禾打掉过两个孩子了,在她心里,她能为同个男人做两次这样的事情,一定是很倾心他的。”
苏淮颔首,“所以这三个人,就这样纠纠缠缠,没有结果。”
“不是四个人么?”
苏淮扭头瞟她,“哪里有四个人?”
秦然眼眸洞悉一切,“还有你啊,你不是心属舒娆么?”
苏淮苦涩一笑,“我喜欢她又有什么用?她喜欢比她年长许多的,我并不是。”
秦然没再说什么。
夜幕下。
华灯初上。
苏淮的车停在一幢小区外面,苏淮驾轻就熟地停好了车,又领着秦然走进去,面色一派平静,两人一路上了电梯,抵达17层B座,大门虚虚地掩着。
苏淮椅在门口一角,脸色黯然,“这是路易斯的房子,我不方便进去,你进去吧,劝劝她。”
秦然本来想说点什么,但见苏淮绷着脸,似乎在克制着什么,她收回视线,点了头,推门而入。
屋内没开灯。
昏暗的客厅里,燃着几杯香薰蜡烛。
郁舒娆的身子趴在沙发和茶几之间,脸歪在玻璃面的茶几上,发丝凌乱,一边拉纸巾擦鼻涕一边抽泣。
秦然慢慢走过去。
郁舒娆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垂下睫毛哭。
秦然蹲下身子,也不去安慰她,就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温和,“难过就哭出来吧,会舒服一些的。”
郁舒娆‘哇’地一声嚎啕大哭。
秦然抱着她,轻抚背脊,“哭完就好了,乖……”
郁舒娆哭了一小时左右,双眼通红,鼻音很重,问秦然:“小然,你都知道了?”
秦然无比认真地点头,“嗯,都知道了。”
她眼中的水汽越聚越多,趴在秦然肩头,哭得浑身颤抖。
秦然轻轻摸她的头发,“舒娆。”
“嗯?”
秦然拿着手机,凝神望她,“你现在想吃饭吗?饿吗?”
她以为秦然会安慰她的,可是她竟然没有,郁舒娆抬起眼睛看秦然,无力摇头,“不想吃,没有胃口。”
“那你想出去散散步吗?”
郁舒娆继续摇头,“也不想。”
“那听听歌吧?我陪你。”
“听什么?”
“什么都好,我来帮你找歌吧?”
她吸了吸鼻子,“随便吧。”
秦然点头,她不擅长安慰人,最主要的是,失恋要靠自己去走出来,旁人讲再多都没用的,所以她只能呆在她身边陪她,尽量地转移她的注意力,她看着电脑里的歌单,忽然灵光一闪,点了一首《分手快乐》。
“我无法帮你预言,委曲求全有没有用,可是我多么不舍,朋友爱得那么苦痛,爱可以不问对错,至少有喜悦感动,如果他总为别人撑伞,你何苦非为他等在雨中……”
安静的屋子里,分手快乐的歌词徐徐萦绕。
秦然把眼睛肿肿的郁舒娆揽在怀里,眼瞳异常宁静,“舒娆,如果他总为别人撑伞,你何苦非为他等在雨中?”
郁舒娆一怔,眼泪就收了回去,她失神地扭过头,一动不动地望着笔记本荧幕上的歌词。
“泡咖啡让你暖手,想挡挡你心口里的风,你却想上街走走,吹吹冷风会清醒得多,你说你不怕分手只有一点遗憾难过,情人节就要来了,剩自己一个,其实爱对了人,情人节每天都过,分手快乐,祝你快乐,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离开旧爱,像坐慢车,看透彻了心就会是晴朗的,没人能把谁的幸福没收,你发誓你会活的有笑容……”
很多时候,秦然喜欢听听歌,很多想不通理不清的事情,歌词会劝你晴朗的。
她坚信舒娆是个有理智的女孩,听得懂歌词的人,比千万句安慰都有用,她抱着郁舒娆,轻轻道:“如果他无法对你始终如一,你不要害怕,勇敢的放下,我们都能找到更好的。”
郁舒娆安静地趴在她肩上,想了片刻,眸色里有了一丝顿悟的清醒,“小然,我也想去走走,我也想吹吹冷风。”
“我陪你去。”秦然看着她,沉声说。
郁舒娆点头,擦干眼泪,从地板上爬起来,秦然挽着她的手,安静地与她在一楼的繁华街区走走,苏淮已经回去了,他回到自己的车上,沉默地抽着烟,神情落寞。
郁舒娆穿着一件长毛衣,她在街口的位置抬起头,车流来来往往,街灯橘黄,就似一幕幕走马观灯的场景,一盏接着一盏,她没什么表情地遥望着,雨丝从头顶跌落,掉在她的睫毛上,晕出了酸酸涩涩的味道。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像一尊美丽的冰雕,站在街口一动也不动。
秦然站在她身后。
雨丝飘落。
她们都没撑伞,也没有动,就那样静静淋湿在雨中,不知道过了多久,郁舒娆的眼眶模糊了,她斜靠在秦然的肩上,声音缓慢却有一丝坚定的力量,“小然,你能收留我吗?”
秦然冰冷的手臂紧紧抱着她,轻轻点头。
“我想清楚了,我要跟路易斯分手,我要搬离他的公寓,我也要离职,以后,我都不想再见他了。”
秦然眉眼怜惜,却没有说什么,站在雨中,静静陪着她。
郁舒娆重重呼吸一口气,抬起头,“我们回去吧,我要去收拾行李了。”
明亮的公寓里。
秦然在帮郁舒娆整理她的行李,这房子是路易斯的,里头有少许他的物品,郁舒娆走过来,把浴室里成双成对的牙刷和水杯投进垃圾桶里,一丝犹豫都没有,“这些东西都没用了,扔掉,我重新买。”
“嗯。”秦然应了一声,继续低头帮她叠衣服。
郁舒娆又拉开首饰柜,里头珠光宝气,全是路易斯给郁舒娆买的珠宝,他很喜欢宠女人,每个星期都会带郁舒娆去逛商场,给她买许多女孩梦寐以求的奢侈品,郁舒娆久久看着那堆珠宝,最后,她没有任何留恋,把那个柜子重新关上,“他买的东西,我一件都不稀罕。”
秦然低着头的笑了笑,舒娆还是很有骨气的。
整理好一切,只有一只小小的行李,她只拿了几套衣服,饰品和鞋子都没有拿,从卧室里走出去,她把车钥匙和门钥匙都丢在桌上,又把包包扔在沙发里,神情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房子和车都不稀罕了,都不要了。”
秦然噗呲一笑,见郁舒娆拿起剪刀,连忙阻止她,“不要放着就行了,别拿剪刀糟蹋了,多遭罪。”
“这些东西我不要了,肯定有别人要,哼,姐要告诉她,就算姐不要的,也要毁了!”说着,一剪刀下去,把几个名贵的包包都剪了个洞,然后,她哈哈大笑起来,又进了卧室拉开衣橱,开始动手剪衣服,“看夏禾到时候怎么得意,到时候,她看见这些东西,估计脸都气绿了!”
秦然好笑地看着她,“算啦。”
“不能算,姐花了七年青春在他身上,不报一回仇,心里咽不下这口气。”郁舒娆义愤填膺。
秦然忍俊不禁,就随她去了。
郁舒娆正剪得高兴,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利落挂了。
看样子电话是路易斯打来的。
秦然在一边看着,都快替她喝彩,这等潇洒,才像过去那个厉害姑娘郁舒娆嘛。
手机持续不断地响着。
秦然似有什么预感,拿着郁舒娆的行李走到客厅等她。
郁舒娆挂了四五个电话后,终于忍不住皱起眉,滑健接听,“能不给我打电话么?你好烦。”
路易斯在那端一怔,接着紊乱的呼吸平静下来,有些松一口气似的,沉声道:“你没事就好。”
“我能有什么事情?还是你巴不得我出什么事情?”
路易斯默了片刻,声音有些沙哑,“娆,对不起。”
她面无表情地低下头,“不用对我说对不起,既然你已经做了,我们分手吧。”
“可以不要这样么?”他声音紧绷,恳求她,“我那晚喝多了,不知道和我过夜的人是她,娆,我一直想让你为我生孩子的,我以为她是你,才……”
郁舒娆冷淡地打断他的话,“可以别找这么扯的借口么?”
他声音压抑,“我没有必要骗你。”
“既然你想我为你生孩子,为什么你不结婚?你连一份安稳和承诺都不肯给我,七年了,我跟你提过多少次了,你每次都敷衍我,路易斯,我已经对你彻底失望了。”
“娆……”他轻轻唤她的名字,音色沉抑,“那张纸对你就那么重要么?”
“是。”
路易斯不再说话了。
郁舒娆正想挂电话,就听他低低地说:“夏禾的孩子,我不会让她生下来。”
郁舒娆冷笑,“生吧,她都跟了你十几年了,明年她就三十了,模特这行也待不下去了,你耽误了人家十几年的青春,为她负责吧,而我,会重新寻找我的另一半……”
“我不准许。”
“你这样真没意思。”
“娆,我不同意分手,你不可以分手。”
“为什么不可以?感情都是双方的,当你出轨的时候没考虑过我,那么,今天你必须接受这个惩罚,路易斯,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连恨都不想,就证明这个男人没有一点地方值得女人留恋了,别像一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分手了,从此各自安好吧。”
“娆,你别这样,夏禾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他的声音极度沙哑难听。
郁舒娆低下头,发丝掩盖了她半边脸颊,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淡淡道:“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累了,或许曾经对你有很多期待,一直坚信陪我到最后的人一定是你,可是,今天我终于看开了。路易斯,七年了,这七年都不足以让你有冲动想娶我,我想往后,你更不会有娶我的念头……”
“夏禾的事情我会处理好!”路易斯打断她的话,声音急切,“娆,我现在就在车上,我马上去G市,我解决完这个事情就会马上回来找你,我以后再也不见夏禾了,你别生气,不要分手,也不要离开我。”
“分分合合这么多年,我累了,不想在走下去了,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会和夏禾分手,不管她的孩子生不生,也不管你以后是不是结婚,我想这些事情,以后都跟我无关了。”
“我说了我会解决这个事情的。”路易斯红了眼,声音痛苦,“我只想跟你在一起,这一生,令我心动过的女人只有你,娆,我要你陪在我身边,一辈子。”
“我已经不爱你了。”
“你撒谎!你前几天还说你爱我。”
她轻笑,态度冷淡,“信与不信,由你自己决定。”
“我不信。”
“随你吧,再见。”
说罢,郁舒娆挂断电话,原本她想摔了那个手机,可是后来想想,其实没必要那么偏激,路易斯不是那种小气的男人,她糟蹋了什么,不过是辜负了那东西的一番美丽。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