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 顾伽罗盘腿坐在临窗大炕上,趴在小炕桌上写信。
顾伽罗自幼研习书法,一手簪花小楷写得很是秀美空灵,小小年纪便有大家风范。她的这手书法,着实让曾经占据过她身体的穿越者吃了些苦头。
幸而身体有惯性,‘顾伽罗’又埋头苦练了好些日子,倒也能达到顾伽罗的六七分水准。亲近的人或许能一眼看出来,但不相熟的人,或是很少接触顾伽罗手书的人,基本上都能瞒过去。
不过,‘顾伽罗’很谨慎,为了不让旁人瞧出端倪,她尽量减少写字的机会。若不是心里还清楚自己需要仰仗冯家的舅舅们,她甚至都不想给舅舅、舅母们写信。
饶是如此,她也减少了给冯家写信的次数。‘顾伽罗’这样,确实减少了暴露自己的可能,但也直接造成了一个不太好的后果,那就是除了冯大舅一家之外,其它四个舅舅对顾伽罗这个外甥女渐渐有些疏远了。
“……真是个不省心的,”顾伽罗一想到‘房客’丢给她的那些烂摊子,就忍不住叹气,自己回来四个多月了,除了正常的学习,就是不断的收拾烂摊子。
逃出铁槛庵就不说了,其它的许多事,比如,洗白名声;比如跟舅舅们沟通、重新挽回与冯家亲戚们的感情;比如……
事情很多,以至于顾伽罗都没有喘息的时间。
回到齐家后,顾伽罗依然按照计划,每隔十天半个月就给舅母、表姐们写信,除了说一些家常事,还会将京中的一些‘时尚’、趣闻分享给她们。
这些事看着琐碎,但效果却非常明显。经过顾伽罗几个月的努力,五位舅母和若干位表姐妹们对她愈发好了,虽然不能见面,但彼此间已经非常亲密,相互之间的感情也愈发亲厚。
顾伽罗相信,如果此时自己再被人陷害、被关入铁槛庵,不用顾家人,单是冯家的舅舅、舅母们便会命人打上门来!
不过,今天顾伽罗没有给舅母或是表姐写信,而是在给已经入了京华书院的大表兄冯明伯写信。信中,她简单的将周文举对她的帮助说了说,然后请求表兄帮着留意一番,看看哪个衙门里有空缺的小吏,然后将周文举推荐过去。
写完信,放下笔,顾伽罗轻轻吹了吹纸页上的墨迹,待墨迹干了,她将信纸折好,塞进一个信封里,又有火漆封好,然后唤来慧香,“让你大哥亲自跑一趟京华书院,将这封信交给大表兄。”
慧香答应了一声,大奶奶看重他们一家,连带着父兄都有了好差事,她心里自然美滋滋的。拿着信下去寻兄长不提。
慧香出门的时候,与匆匆进来的夏至错身而过。慧香甜甜一笑的问了好,夏至点了点头,便又脚步匆忙的往前走去。
“咦,夏至姐姐行色匆匆的,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慧香站着愣了一会儿神,猛地想起正事,才赶紧朝外面跑去。
“大奶奶,县主请您过去!”夏至气息微喘的回禀道。
她方才奉了大奶奶的吩咐,去萱瑞堂给清河县主送吃食,正好遇到了事情,清河县主就没有另派他人,直接让夏至回来传话。
顾伽罗正在细细整理她的未来生活计划书,听到这话,不禁抬起头,“母亲唤我何事?”
夏至左右看了看,谨慎的凑到近前,悄声说道:“大奶奶,大长公主命人来传话,说是有要事商量,让家里的太太、少爷、奶奶和小姐们都过去!”
顾伽罗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对于大长公主,‘房客’留给她的记忆并不多。但就她回归后发生的一些事,顾伽罗就可以肯定,大长公主对顾伽罗非常不待见。
远的不说,顾伽罗刚从铁槛庵回来没多久,大长公主便借着皇后的手狠狠羞辱了顾伽罗、以及顾家一番——身为一个已经出嫁的女人,却还劳烦隔房的伯祖母求皇后赐教养嬷嬷,这得有多不守规矩、不懂礼数啊。
虽然顾伽罗跟着两位教养嬷嬷学了不少东西,但心里对这件事还是颇有芥蒂,对于始作俑者大长公主,也暗暗的记在了心上。
这桩旧事还没有了结呢,便有了新的矛盾。顾伽罗重回齐家,也算得上齐家的一件喜事了,偏大长公主充耳不闻,直接告诉清河县主,她不想见一个损害齐家清名的贱妇。
竟是连掩饰都不肯掩饰了,就那么直白的告诉众人,她、大长公主,瞧不上顾氏,更不想见到她!
这样的话,清河县主自然不会告诉顾伽罗,可大长公主不在乎呀,在她的纵容下,东府的下人们简直那这事当笑话,四处里散播,以至于第二天顾伽罗便听到了。
知道自己被人如此嫌弃、如此瞧不起,顾伽罗自然不会好过。可也没办法,毕竟肯不肯见顾伽罗,这本身要看大长公主的意愿。人家又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不想看到顾氏,就算是清河县主也不好帮儿媳妇说话。
有了这两件事,顾伽罗直接将大长公主拖入了黑名单,除非不得已,她绝不会主动凑上去。
可今天,大长公主怎么忽然要见她?
顾伽罗暗自猜度着,但还是利索的起身,紫薇忙上来给她整了整衣服,再三确定她的妆容没有问题。
整理了一番,顾伽罗抬脚往外走去,一边走,她一边问夏至:“大长公主可有说是什么要紧事?”
夏至摇摇头,偷眼觑着顾伽罗的脸色,犹豫道:“县主倒是低喃了一句,婢子隐约听到了诏狱、赎买几个字眼。”
顾伽罗脚下一停,赎买?诏狱里的人犯也能赎买?
但县主既然这么说了,应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只是似齐令源和齐勤之这样的情况,即便真的能赎买,定是一笔极大的数额。
而齐家……顾伽罗唇边勾起了一抹微嘲,放眼整个齐家,也就是她顾伽罗有钱了。当然还有一个大长公主,但这位祖宗最是个‘节俭’的人,让她掏出一半的身家银子,这比要了她的命还要严重呢。
再者,不是还有她顾伽罗嘛,既然有人能拿出这笔钱,大长公主自然不会动用自己的私库。
但让顾伽罗意外的是,大长公主叫大家过去,并不是商量‘筹银子’,而是——
“什么?大伯母,您、您要去慈宁宫请罪?”
清河县主一脸的惊诧,很显然,她也没有想到。
大长公主歪在一架黑漆螺钿万字纹的架子床上,身后倚着个迎枕,她淡淡的扫了在座众人一眼,道:“家里出了这样的祸事,本、我早就该进宫请罪。只是那时身体不好,心有余而力不足,眼下身子终于好些了,我也该去跟太后、圣人告罪了!”
而宫里那对母子,应该正等着看她平安下跪呢。
“……这、这不好吧,大伯母您上了年纪,又是大病初愈,怎能去宫里请罪?”
清河县主眼中眸光闪烁了下,嘴里象征性的说着劝阻的话。
“是啊,祖母,您的病还没有好彻底呢,真能受得了那份罪?”
坐在近前的一个十四五岁的明艳女孩,满是担忧的说道。
“慧姐儿乖,祖母这辈子经历的多了去,幼年时更是跟着父皇母后东征西战的,眼下这点子苦又算得了什么?”
提起早已薨逝的齐高祖和贞烈皇后,大长公主眼底满是怀念。如果父皇母后还活着,哦不,哪怕是皇兄还活着,她也不至于被人逼迫至此啊。
罢了,只要能早日把儿子、孙子救出来,她受点委屈、吃些苦头也不当什么。
或许,太后和圣人看到她堂堂平安大长公主如此卑躬屈膝的模样,还能消消气,不再事事针对她们一家呢。
顾伽罗站在清河县主后面,冷眼瞧着,大长公主床前围着的多是她的嫡亲儿媳以及孙子孙女,而清河县主仗着辈分,才立在了前头,至于庶出的齐令清一家则识相的站在了外围。
甚至在众人纷纷劝说大长公主的时候,齐令清一家也都默不作声。而大长公主更是正眼都不看他们一眼。
这东府二房,果然是空气一样的存在啊。
顾伽罗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忽然,目光掠过齐慎之的时候,竟被他发觉了,齐慎之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暖暖的微笑,让人看了,很是惊艳。
顾伽罗收回目光,压下心底怪异的感觉,继续听清河县主跟大长公主说话。
清河县主再三劝大长公主三思,但大长公主已经下定了决心,任谁说也不听。清河县主做足了面子,最后‘无奈’的点头,“既然大伯母心意已决,侄媳妇也不好再说什么。明日一早,侄媳妇便陪您一起进宫。”
大长公主没了封号,便是庶民一个,她想进宫,就必须清河县主帮忙。
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随后便是商量明日的细节。
这些就不需要小辈们旁听了,大长公主一挥手,将‘不相干’的人都打发了出去。齐令清一家率先离开,接着便是齐慧之、齐敏之等齐家的小姐们。
大长公主不待见顾伽罗,也将她赶了出来。
顾伽罗瘪嘴,不让她听,正好,她还不想听呢。
“大表嫂!”顾伽罗走出上房,门外廊下候着的一个少女便迎了上来。
“是晴妹妹呀。”来人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女杨晴,自幼被大长公主养在身边,名义上是外孙女,实则跟孙女也差不多。
顾伽罗整理前身留下的记忆碎片时,偶然发现,‘顾伽罗’在齐家也不是全无朋友,至少跟这位杨晴便极谈得来。
“大表嫂,你都不疼晴儿了,回来了也不说来看我,”杨晴嘟着嘴抱怨着,伸手环住了顾伽罗的胳膊,轻声在她耳边嘀咕了两句。
顾伽罗的脸色一变,心里暗骂一句:靠,作死的穿越女,你这是给我留了怎样的一个烂摊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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