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视线模糊间,云安安恍惚地窥见到了半边精雕细刻似的容颜,恼意自心底深处升腾而起,热烫的小手用力地在他的肩上捶了一下,“混蛋。”
小拳头很唬人地捶上去,却是绵软的力度,没半点威胁可言。
霍司擎轻而易举地便捉住了她的小手,放置唇边,不轻不重地嘶咬了下她屈起的纤指,低声问,“谁是混蛋?”
“霍……霍司擎是混蛋……”
霍司擎额角的青筋当即微微凸起,敛眸紧盯着她微颤的眼睫和不安抿紧的小嘴,到底是心中一软,重新替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不自觉陷入梦境里的云安安却并没有觉得舒服,脑袋里被烙铁烫过似的泛着阵阵的疼,疼痛中混杂着凌乱不堪的梦境片段。
婴儿似的虚影飘渺地浮在半空,不等云安安伸手去触摸,就会立刻消失。
景宝站在距离她很遥远,遥远到她好像怎么跑都跑不过的地方,朝她挥了挥手后,小小的身影就离她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
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
可怕的梦魇就像一只深渊巨兽,紧紧地攥住云安安的心脏不放,像是要生生把她给彻底摧毁——
“妈咪,妈咪……”
带着点哭腔的小奶音突然从耳畔响起,将云安安从无尽的梦魇里解救出来,双眸无意识地微瞠。
趴在病床边的小团子顿时眼睛一亮,“妈咪醒了!”
“快叫医生过来检查!这都昏睡两天了,可别睡出什么问题来才好。”沙琪玛又惊又喜,立刻过去按下病房呼叫。
不多时,医生们鱼贯而入地进了病房,给云安安做了细致的检查,才对站在病床一侧的冷峻男人汇报。
“霍先生,云小姐醒来就代表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身体尚虚,这次如果再不好好休养,怕是会……”
男人声线沉沉地打断了医生,“做你们该做的,其余的事我自会考量。”
“是,那我们先出去了。”说完,医生们便如来时一样,哗啦啦地离开了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云安安脑袋里空白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慢在景宝的呼唤声中回过神来。
她转头看着那张充满担心的小脸,眸光一柔,“妈咪没事,别担心。”
景宝吸了吸小鼻子,小嘴巴不满地抿了抿,“大人总是不让孩子省心。”
刚说完这句话,景宝的脑袋就被一只大手给按住,紧接着传来大魔王来自灵魂深处的冷漠质问:“不让翘课的孩子省心?”
云安安眼梢的笑意就这么淡了下去,明眸低垂,避开了和霍司擎的对视。
居然在妈咪面前揭他的底!
景宝小脸气得鼓起,嘟哝着道:“那所学校图书馆里的藏书我都看完了,没意思。”
他看的自然不是对宝宝们开放的绘本之类的书籍,而是一些只有老师们才能看的深奥文学。
中间为了看懂一本着作者为戈塔森人的书,景宝还特地去学习了戈塔森的语言。
听到这话的云安安呛咳了两声,虽然吧,孩子喜欢看书是好事,但她怎么老觉得小家伙每天按时去幼儿园,都是奔着图书馆里没看的书去的。
倒也不是小团子天生爱看书,而是身体问题使然,看书是他认为最安全保险的兴趣爱好……
正想着,云安安就发觉有只有力的手轻缓地在自己背上拍了拍,她下意识地就躲开了那只手,贝齿紧咬住下唇。
霍司擎狭眸微微的凝滞,停在半空的手片刻后收回,沉声开口,“景宝,你们先出去。”
景宝自然是不情愿的,但沙琪玛却是看出了他们之间或许存在什么问题,见云安安也点了头,便抱起了景宝往病房外走。
“我们谈谈。”语落,霍司擎手中的手机便响了一下,是霍白薇打来的电话,他凝眸望向神色恍惚不知在想什么的云安安,直接将电话挂断。
很快手机又响了下,这次的是一条短信,还是霍白薇发来的。
【哥你在忙吗?这件事我也不是很确定,那天在家里客厅的门口,我好像看到了安安姐,我有点担心她是不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所以才没有出来……万一她误会了怎么办?】
霍司擎眉心一折,旋即单手在屏幕上快速地回复了一句过去。
【不会误会。】
回复了霍白薇之后,霍司擎将手机关机随意扔在了一旁的桌上,继而屈起长腿在床沿坐下,目光紧锁着云安安,“两天前,你去过霍家么?”
“嗯。”云安安没有否认,微白的俏脸神色很淡,“也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
然而大梦一场,她却想通了最开始所执拗的事情。
从林嫂那里得知了那些事情之后,她就一直在钻牛角尖,后来在听到霍司擎和霍白薇说的那番话,更是如此。
她当时心底清楚自己那么想或许不完全合理,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听我解释。”她的神色太过惨然,就好像已经知道了他所隐瞒的一切,包括他最不愿让她知道的那件事。
霍司擎狭眸中的色彩凝重了几分,如昨天一般握住了云安安的小手。
“你不需要解释,毕竟结果早就已经被判定了。”他掌心的温度总让云安安眷恋不舍,但这次她却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虚弱的嗓音很轻很轻。
“所以,我们暂时不要见了。”
只要不见,她就可以不去想那个阴差阳错就让她失去的孩子。
只要不见,她就可以逼自己不去计较他包庇戚岚,不惜隐瞒下一切。
云安安不是不想质问他是不是对那个没出生的孩子没有半分怜悯,也不是不想将心中的委屈和愤怒发泄出来,只是——
真的没有半点力气啊。
原来人累到极致,连每呼吸一次,都会那么沉重无力。
她的心事在霍司擎面前,向来不是透明的,因而哪怕她只是稍露出了一丝疲怠的痕迹,霍司擎眸底便闪过了不忍。
不忍硬逼着与她谈她不想谈的事情,不忍看她露出这般脆弱的神情。
就连拒绝她的无理要求,也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