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修收回视线，余光瞥向站在身侧的黎默，如果他现在能看到触须，一定能看到无数根触须在自己身边兴奋摇晃，那股无形的张力与压迫几乎一刻也没消失过。
估计钟暮就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会劝殷修注意身体，毕竟黎默一脸看上去随时会吃人的表情。
“快天黑了，把棺材拿出来，睡觉了。”殷修淡淡地撇开头，无视了黎默热情的视线。
还要去长生城呢，还没有找到神，一切都还未安定下来，他没空去回应黎默那些想要实践的行动，但他们的未来还很长，还不急于这会儿。
一晃神，黎默就已经悄悄地把棺材掏了出来，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殷修跟前，“男朋友，睡觉。”
他只是跟喜欢的人贴在一起都是开心的，哪管殷修想的那些，反正待在一起就足够他开心了，至于压抑不住的兴奋都是得慢慢熬的事。
殷修躺进棺材睡觉，黎默也顺势跟着爬了进来，在临睡之前，殷修拿出了跟叶天玄的通讯器，打算在去长生城之前联系他一下看看。
但通讯器在漫长连接了一段时间后，传来了叶天玄急匆匆的声音，“说好了不要来打扰当神，马上就成了！有什么事去找殷修！”
然后啪地一下切断了通讯。
殷修沉默地盯着通讯器，看来等他赶到长生城的时候，那里应该已经和平了。
“算了，睡觉。”殷修收起通讯器，躺平。
两个人安静地躺在棺材里闭上眼，静静地等待明天遗忘之城的结束，他们好继续去寻找杀死神的办法。
夜晚的林子里一片寂静，漆黑的棺材也几乎隔绝了外面的所有声音，呈现了一个无比适合睡觉的环境。
殷修安静地闭上眼躺了片刻，身侧忽地传来黎默小小的声音，“男朋友为什么还没有睡着啊？”
他一睁开眼，就能看到黑暗之中的黎默正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满是关切，“是这里待得不舒服吗？我可以把棺材换个位置的。”
殷修摇摇头，侧身将额头抵在了黎默的胸膛之上，听着皮肉之下传来奇奇怪怪的声音，喃喃道：“我在想一些事情。”
“很困扰的事吗？”
“在想关于你的事。”
黎默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不开心。
开心，男朋友在想他，不开心，男朋友因为他的事都睡不着了。
“我有什么事让你睡不着吗？”黎默悄悄地伸手将殷修往自己身边拢了拢，他是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个人困扰，从前殷修因为很多因素难以入眠，可在自己身边，他一直都能睡着。
但当自己成为了殷修睡不着的因素，他比殷修还困扰。
“准确来说，在想我们两个人的事。”殷修抬起手指戳了戳黎默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类人的触感下面浮动着一些诡异的轮廓，“在想我们两个人牵扯到的其他人的关系。”
黎默沉默，等待着殷修继续说下去。
“副本因你而生，副本内的一切，甚至包括于诡怪，都是你的力量，他们是你的信徒，他们都与你联系在一起，而在副本之中产生异变的玩家，某种意义上也跟你绑定在了一起。”
殷修抬起眼眸看向黎默，注视他的目光深邃而遥远，“当我死的那一天，你会陪我一起，同时葬送的还有许许多多跟你联系在一起的存在，诡怪、异变的玩家，以及副本。”
黎默沉默地点点头，继续听着。
“木禾你知道吗？那个诡怪，他是你的信徒，命就随你连在了一起，你死的时候，他必定会跟着一起消失，所有诡怪都是如此。”
“我是在刚才听到钟暮说要去命陨城的时候才忽地发现，不止是我们彼此重视，其他人也有自己重视的人，也许你想陪着我一起死的时候，木禾还不想死。”
黎默抿了抿唇角，蜷缩起身体，同时也将怀里的殷修罩了起来，声音轻飘飘的，“那我该怎么办？我还没有想到处理这方面的办法。”
“我也还没想好呢。”殷修伸手摸了摸黎默的背脊，温声道：“诡怪们为了大局，也许不会想那么多，但我看到钟暮的时候，很难不去思考这些。
“另外叶天玄也是，他是因为道具而二次复活的玩家，他的命是道具给的，而道具本身都是副本的一部分，某种意义上也是与你相连的，这些都是你的力量。
“而当你消失的那一刻，这些都会消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黎默点了点头。
殷修死了，他随殷修一起赴死，而同时，所有与他相连的诡怪、玩家也会在他消失的那一刻死去，那会是一场最盛大的葬礼。
是从前的殷修，他会满不在乎，别人的生死又与他何干呢。
但如今不同了，那些会一同葬送掉的人里，会有他在意的人，也会有他同伴在意的人。
大家都没得选，都会为了黎默的消失而一同消失。
可他们自身的想法未必就是真的愿意在那时消失。
黎默沉默着，棺材里也寂静无声，殷修无言地将手掌摁压在黎默的背脊上，贴着他，“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些，也许有时候你想那么干脆的随我一起死亡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埋在黎默怀里近乎于消失一般的轻，“要是能在这里找到更好的办法就好了，真希望怪物是我，那样我能活得更久一点，留下来的人也会是我。”
他知道黎默明明有漫长的生命却选择同他一起消失，因为换做是自己，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当生命之中唯一的光消失了，留下的只剩漫长黑暗在等着自己的时候，还不如随心爱之人一同进入坟墓。
黎默毫无顾虑，因为他生命里的光几乎只有殷修，不需要为其他人考虑那么多，而殷修若是活下来的那个人，他的顾虑则会比黎默更多，他能承受漫长的孤寂，为了同伴的想法而活得更久一点。
但这样的事对黎默而言只有痛苦。
“那男朋友要为了我，活得更久一点。”黎默摇摇头，暂时不想去思考那么遥远的事，只是紧紧地搂住跟前的人，“久到你的同伴都比你先死，最后只有我陪着你。”
“那可难了，跟现在的叶天玄拼寿命，我可拼不过。”殷修眯眸，已经开始在脑海里做别的打算了。
夜娘娘提出的第三种选择，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现在更不喜欢了。
都来了神诞生的世界了，这不得自己努力努力摸索出更多的选择看看。
美好的结局只有自己去争取才能拥有，殷修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伸手勾勾男朋友缠绕在自己身侧的触须，抓着触须尖尖闭上了眼，决定先睡觉，养精蓄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