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柘……嗯,也就是我常说的甘蔗制作而成的红糖。”
“柘?”刘陵很吃惊的拿起剩下的小半块红糖,捧在手里左看右看,仔细端详,完全不敢相信,这东西竟然是柘做成的?
刘陵嚼碎了嘴里的糖块儿,脸上流露出陶醉的表情,她现在的模样,和吃大白兔奶糖的小孩子完全没什么两样。
随后,她把糖块儿送到嘴唇边上,重新深嗅了几口,伸出丁香小舌不由自主地舔了几下,细细品味着,果真有那么一丝丝属于柘的味道。
李欢看着一幕,不满的抱怨着:“我在这里呢!”
刘陵白了他一眼:“怎么做到的?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说来不难,其实依旧还是些许简单的物理常识。”李欢咧嘴一笑道:“这是刚刚做出来的粗品,往后还能做出白砂糖、冰糖来。”
“白砂糖?冰糖?”刘陵讶然的看着李欢。
李欢点头道:“就像是冰块一样透彻的小糖块,像是白砂石一样细碎夺目的白砂糖,淮南这个地方,其实也可以说遍地是宝,只是你们这边的人都不太懂这些罢了。”
刘陵脸上有些发烫:“这哪里是我们这些人不懂?你不是说自己来自于两千年后,你比我们懂得多一点,好像也挺正常。”
李欢还真没想到,刘陵竟然会用这样的话语反驳自己。
“糖厂现在还没有开设,等你父王带兵走了,我们就着手此事。”
李欢的话,让刘陵觉得他像是一直都有自己很清晰细致的规划,从来不会因为这些外物而被打扰似的。
“你打算定价多少?”刘陵觉得有时候谈钱真的很俗,可是都到了这个时候,不谈钱的话,却又觉得自己太俗。
“第一批制作出来的糖,不收钱,送往全国各地权贵豪族。”
“为什么?”刘陵大为不解:“这绝对是一笔极为丰厚的收入啊!”
“你也说了,这是极为丰厚的收入,可是人家如果都不知道这是什么,那怎么还可能会有人出钱买?”李欢嫌弃的打量着刘陵:“就在刚刚,我们都吃了,你就不敢,你心里是不是在想我们这些人都是怪人啊,怎么吃石头呢?”
刘陵俏脸微红:“话不能这么说,不知者无罪……行了,你既然对于我父王出兵没有异议的话,那我……”
李欢看着要起身离去的刘陵,忽然低声道:“时候到了,如果有什么话想说,那就去说。”
不怕淮南王刘安不上战场,怕就怕他不贪兵权不上战场。
刘陵似乎有所预料,听到李欢这话,也不见惧色,只是长长的叹息一声。
刘安意气风发,豪气冲天,在王宫的正殿,数千门客齐聚一堂,放眼看去都是一种极其壮观的场景。
那招待门客的宴席,都有种一望无际的感觉。
但不可思议的是,刘安想要说话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会寂静无声的听着,如此大的场面,甚至于刘安讲话的时候,都会有回音。
康慨激昂的战前宴会讲话在刘安亢奋的声音中开始,在所有人亢奋的情绪中结束。
伍被很想站出来请命追随王上南征,只是刘安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不要他去;就是大将军公孙贺,也作为留守在国都之内;甚至于相国李欢这样的名将,也一样被放弃。
伍被察觉出来了刘安的疯狂。
数千门客,就像是几千个疯子,簇拥着一个疯子,南征之战,就是一场疯子与疯子的狂欢。
伍被注意到了面带微笑,坐在自己席位上悠然饮酒,和身边大将军公孙贺悠然谈笑的相国李欢。
这人像是一点也不心急啊!他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在这疯狂的宴会上,他从头到尾都感觉自己整个人和所有的人都显得格格不入。
不多时候,淮南王刘安更衣。
翁主刘陵快步跟了上去,伍被也想去,但稍作思索,却往相国李欢、大将军公孙贺那边凑了过去。
“父王!”
“陵儿也想一起南征?军中可不能有女子,父王就算是宠你,也不能坏了规矩。”刘安一开口,就已经把话堵死了。
看着女儿脸上流露出来的不适感和似有似无的悲伤,刘安哈哈笑着:“父王今天高兴,但凡是你所求的事情,无有不准允的,说吧!”
这有一个前提,就是不能随军南征。
刘陵闻言:“父王,我想见一见王兄。”
“见他做什……”刘安看着女儿的眼圈发红,摆摆手道:“也罢,去见就是,但不可与他胡言什么,他若是与你说了什么,你也不要放在心上,眼下大军出征,图个吉利。”
“喏!”
刘安微微颔首,脸上又流露出意气风发的神采,转身就要离去。
刘陵看着走了几步的父王刘安,内心深处忽然浮现最后一抹激动的情绪:“父王!”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刘安转头,看着女儿。
刘陵深深一拜:“父王保重!”
“哈哈哈……”刘安大笑道:“我淮南国兵强马壮,放心吧,区区练兵之战,何足惧哉?这天下才刚刚变得有意思起来,以后要打的仗多了去了。”
“喏!”
直到脚步声远去后,刘陵方才缓缓地抬起头来,可是这一刻,她眼眸中看向刘安的背影,却已经全是冷漠。
到了这一刻,都不愿意告诉自己事情的真相,反而是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李欢,却什么都愿意跟自己说,却什么都愿意与自己分享……
刘陵心中默默地叹息了一声,这世间的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次,刘陵来到太子寝宫,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只是,数月不见的刘迁,对于妹妹的到来,似乎显得很惊喜,很意外,甚至有点……猝不及防的感觉。
“看着王兄一切安好,小妹我也就放心了。”刘陵坐了下来,和哥哥对饮花茶。
刘迁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热乎乎的花茶下肚之后,就已经变得自然不少。
“陵儿,听说父王要南征了。”
“嗯……是……是要南征了,父王意气风发,决定亲自带兵南下,甚至都不让大将军和相国相随,我心中总是有些担心。”
“这没什么,你没有历经过战争,紧张害怕也是常态,无惧也。”刘迁反过来安慰刘陵。
刘陵脸上流露出哀伤:“数月之前,王兄尚且无法接受被父王囚禁于此,就是小妹也数月不得见王兄,今日看王兄神采十足,我也就放心了。”
“嗯……没什么,你看我现在喝的都是花茶,连酒水都戒了。”刘迁的表情又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陵儿,你真倾心于相国?”
刘陵听到这话后,内心更痛,但脸上却已经没什么表情变化,她已经对父兄失望到了极点,只是摇头:“王兄,我亲近相国,不是为了父王的大业,何曾真正会把心托付于他?”
“那就好……那就好……”刘迁点头。
刘陵又道:“我知道我们迟早都要与他兵戎相见,既然是这样,又怎么可能真的倾心于他?”
“陵儿,还记得我们小时候……”
兄妹两人随意说了些小时候的趣事儿,刘陵笑着笑着,眼睛都红了。
她只当作自己没有看到某个角落里被隐藏的铠甲,某个帷幕后边,露出寒芒的锋刃……
刘陵在心中默默地叹息了一声,自己在父兄心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地位?
一个人尽可夫的贱货吗?
可是,自己的守宫砂都还藏在衣袖之下啊!
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明明自己已经为这件事情谋划了太多,付出了太多,甚至于在没有遇到李欢之前,自己都已经做好了随时为了霸业献出生命。
可结果,霸业真正到来的时候,却没有任何人认为自己也有分享的资格。
真的是疯狂到了无法劝说,亲情都已经不存的地步了。
目送着妹妹走出宫门,太子刘迁掀开了遮住铠甲的绸布,披上铠甲,拉开了遮住长枪的幕布,攥紧了寒芒逼人的长枪。
刘迁伸手轻轻抚摸着寒气冻手的兵刃,目中全是寒光闪动:“此战,当为我逆天改命!”
卓文君亲自动手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她的心情也好到了极点,因为她有了。
这是她没想到,李欢也没想到,刘陵没想到,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
反而是李欢整日疯狂耕种的土地,却一直都没有种上种子。
白止眼神羡慕的看着卓文君,刘陵的眼神却满含怀疑,似乎很想确认一下,这到底是不是李欢的血脉。
“哼,有的人,就是矜持,矜持到最后又剩下什么?”卓文君出言嘲讽起来。
刘陵冷冷道:“谁知道是不是李郎的血脉,你商家之人,为了利益,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哟,瞧你这话说的,李郎那句话怎么说的?”卓文君翘着兰花指:“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你吃过葡萄?”刘陵冷笑。
“听李郎说过,是西域之地才有的一种水果。”
白止看着两人斗嘴,忍不住笑了起来,解围道:“放心吧,文君身边有不少的绣衣使者看着,她腹中的血脉,确实是夫君的。”
听完这话后,刘陵就更气了,她当然不是真的觉得卓文君腹中的血脉不是李欢的,只是觉得这是一个可以攻击卓文君的点儿罢了,谁知道白止这个老实人,竟然一下就给点破了……
真的是没朋友啊!
“翠花快生了,你们说是男孩还是女孩?”卓文君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儿,显摆的意思,远胜于谈论生男生女的兴趣。
白止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儿,翠花都不曾做出过卓文君这样夸张的动作。
李欢终于在这个时候到了。
“都在说些什么,笑得这么开心?”他紧挨着卓文君坐下,对于卓文君的宠爱,已经完全流露在行为举止之间。
但凡是穿越的人,对于历史上出名的女子,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心理作祟。
如果这个穿越者正好身居高位,那么这个历史上名声不小的女子,多半是没有办法逃走的。
刘陵看到李欢后,眼中的冷意,就变成了一抹柔情。
“和我们想的一样,他们确实表面上做了一套,背地里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谋划好了。”刘陵给李欢倒了花茶,李欢喝了一口润了下嗓子。
“这么说,当初关于你王兄刘迁摔断了腿的说法,也是谎言。”
“是。”刘陵点头:“我刚刚看到了他藏在宫中的铠甲,首战出其不意,他们怎么失败?”
“这些事情你还是不要问了,南越军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不堪一击。”
刘陵见李欢不肯说,还是追问:“难道是有人故意泄露了消息?”
“谁会吃饱了没事儿做,干出这样通敌卖国的事情?”李欢愕然的看着刘陵。
刘陵松了一口气:“我们这边会死很多的人?”
“死的都是誓死效忠你父王的人,这些人不死,刘不害上位之后,用不了几年,他就会变成第二个刘安。”
刘陵怪哉:“为什么都是祖父的儿子,济北贞王却和我父王如此不一样?”
“这个很好解释啊,吕布从不认为自己是三姓家奴。”李欢随口说着,已经迫不及待的尝起来了卓文君亲手做的菜,味道实在是太顶了!
“吕布是谁?”三女脸上都带着大大的问号。
“喔……”李欢这才意识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立刻就让吕布提前几百年问世了。
“古代的一个勐将,此人号称当世第一勐将,所向无敌;但是他为了高官厚禄,杀了自己的义父之后,转投新主,又拜为义父。
那曾想后来又为了高官厚禄,杀了自己第二个义父,时人骂他三姓家奴,但他自己却从不认为自己是三姓家奴;反而是认为这两个义父,都是老贼,都与他势不两立,都对他不好。”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刘陵这话出口后,又翻了一个白眼:“我也算是熟读历史,世上若真有这样一个人,史书上怎么可能没有记载?”
李欢咽下嘴里的鱼肉:“你忘记了……”
“喔喔喔,对了,你来自于两千年后,瞎编的就直说呗,怎么总是能瞎编出这么多东西呢?”刘陵真是对李欢无语了。
自从四人在桌面上聚会商量各种策略,刘陵说漏了嘴之后,白止和卓文君更是把这个当作闺房之乐,尤其是卓文君,最喜欢问的就是两千年后的人们,都喜欢用什么姿势……
“行了,你们就当我胡扯的,但人本身就是这样,有些错误的事情,在有的人看来,这就是对的;对的事情呢,反而成为了错的。”
李欢放下快子,从衣袖中取出一份未曾开封的密信:“长安来的,母后生了,你们猜猜看,是皇子还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