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蛟的眼神里充满了漠然的笑意,在字典里,漠然有很多种解释,比如清虚淡泊寂静的表象,比如冷淡,比如茫然无知无觉这些解释,对于时常流露出天然呆特质的她来说,都很适合,尤其是茫然无知无觉这一条。
没有用多长时间,它便来到一处草甸间,草甸四周散发着数十只羊,侧后方支着几间帐蓬,看上去应该是处牧民部落,只是实在太小了些。
玄蛟看着那星光的倾斜角度,竟看到远处还残着雪
它又看了看青草的长度,有些无法理解,为何在这座大城的北边还有这样的存在。
帐蓬里走出几名牧民,肤色黝黑,警慎的神情里夹杂着慌乱,看情形这些牧民很少能够遇到外来的旅客。
它向那几名牧民走过去,准备看看帐蓬里有什么食物,花钱买下来。
它看着眼前的一切,又听那些牧民自语道:“我们这烤的羊腿并不是最好吃的,但是那种烤羊腿的秘法早已消失,所以现在人间最好吃的羊腿,就在这里。”
玄蛟的身体被黑大衣笼罩在了其中,但依旧还是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那么说,这里已经是人间美味了吗?”
那牧民听了它的话,笑的直拍大腿,说道:“是极是极。”
说罢帐篷里出来了一位妇人分了两碗奶酒,端给了玄蛟和那个牧民。
那牧民饮了一口,叫了声好,然后对玄蛟说道:“你也喝喝,味道不错。”
便在这时。羊腿终于烤好了,妇人恭恭敬敬地将玄蛟给他的玉石捧了过来,便退了下去。
玄蛟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这根传说中人间最好吃的烤羊腿,闻着羊腿散发的香味,看着羊腿上令人失神的油论。食指大动。
但在这种时候,它似乎如本性一般,依照大脑中想象的那样,用锋利的小刀在羊腿最好的部位切下两片,然后送到自己的唇边。
嘴中咀嚼着羊肉,闭着眼睛。端着奶酒碗,神情十分陶醉,只待下一刻,用奶酒把嘴里的羊肉腿香味化为迷人的醉意。
“不对劲。”那牧民忽然睁开眼睛。
然后他像端在道旁刚吃完面条的老农一般,啪嗒啪嗒嘴。仔细品琢了一番嘴里的感觉,脸色骤变,说道:“这羊肉不对。”
玄蛟怔住,在烤羊腿上再切了一片,送进嘴里嚼了,只觉肉质鲜美愉悦到了极点,险些把自己的舌头也嚼掉,心想哪里不对?
它问道:“请问。是哪里不对?”
那牧民愤怒道:“这羊肉吃着都不像羊肉了,还能叫羊肉吗!”
玄蛟完全不明白,这哪里不像羊肉。
牧民忽然沉默。看着那根烤羊腿长叹一声。
然后他望向身后的那位妇人,叹息着摇了摇头。
那妇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声问道:“夫君,要不要来碗羊汤?”
那牧民恼火说道:“肉都没法吃了,还喝什么汤?”
羊肉吃着不像羊肉,但终究还是肉。有肉吃,有钱赚。终究还是幸福的事情,所以那牧民烦恼愤怒之后。还是只有继续吃肉,只不过吃的时候,不停哀声叹气,看着手里的羊肉叹气,看着自己的妻子叹气,看着天空叹气。
那妇人不理解这是怎么了,玄蛟也不理解,妇人拍了拍玄蛟的肩膀,示意没有什么事,挪到牧民身旁,低声问道:“这羊肉可是我们养的,怎么会有问题呢?”
那牧民神情黯然说道:“当然有问题,我们何时收过别人的钱?”
玄蛟看着眼前的这对夫妻的谈话,却不知怎得开始沉默了起来。
那妇人闻言微惧,颤声说道:“我们的羊也不多了!”
牧民闻言大怒,痛斥道:“你只会关心自已羊,就一点不关心我的面子?为了一点羊肉,就收客人的钱!我现在关心的是肉,我现在吃肉没滋味了!”
玄蛟抬起袖子,擦掉面罩边的唾沫星子和油花星子,悻悻然想着,这牧民的脾气真大,吃饭收钱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一念及此,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轻声的对着那牧民道:“没什么,有了钱你就有了更多的羊,我也便会吃到更多的肉。”
烤羊腿不一会儿就被玄蛟一人吃完,而且在他看来,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羊腿。
虽然它还想吃,但是看到牧民的羊却也只剩下了几只,没想到却也有了一丝于心不忍。
没有过多长时间,荒原地面微微颤动,草甸里的那几只羊仿佛感知到极大的惊恐,向南四散逃走,更有几只羊更是直接被吓的晕厥假死。
一只巨大的雪原巨狼和一只相对极为瘦小的普通公狼,带着狼群从草甸北方的雪丘里缓缓走来,但当玄蛟怒视了它们一眼之后,它们便开始浑身发抖起来。
更是对着玄蛟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用充满威严的目光,看着身后的那些群狼。
接着那巨狼身后的那些群狼也一一向着玄蛟行了一礼,接着便开始迅速离开了此地,但不管怎么看都像是逃离。
狼群离开之后,玄蛟也离开了那个在世而居的牧人部落,带着羊肉香脂的味道,在青草原野上时落时起,留下的味道里,引来了很多蚂蚁。
它走的很安静,甚至没有惊动那些牧民,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一片嘈杂,有叫卖声,有呼喝开道声,有小二迎客声,有马蹄声,有寒暄声。
玄蛟此时正停在一条热闹的长街上,又回到那座大城之中。
街畔是拥挤的建筑。行人如织,商铺如林,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有轿夫抬着轿子连声喝道,有骄横的青年打马而过。
玄蛟在这条繁华的大街上缓缓走过,道观周遭围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也不知道在为什么而祷告。
当星空消褪,暗夜渐隐。蓝星天空重现之后,人们从地上站起身来,生活以难以想像的速度回到正常的模样,已经有人祷告完毕,开始关心自已小摊子的生意,自已的事业。
玄蛟停在一座不起眼的酒楼前。
酒楼里已然人声鼎沸。酒令拳声不绝于耳,它拾阶入楼,穿过那些食客与醉汉,来到相对清静的三层楼上。
“先前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这时候便开始饮酒吃肉。酒楼饭庄的生意如此之好,除了压惊之外,更是因为每个人都需要吃饭。”
玄蛟看着楼下的食客,对知昌说道:“对这些普通人来说,吃饭永远是最重要的事情,因为吃饭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比什么重要,比律法重要。比道德重要,比信仰重要,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活着是最重要的事情。是活着唯一的目的,任何情感知识之类的东西,都是活着的附属品,必须把这个顺序弄明白。”
知昌哈哈一笑,他不知道玄蛟经历了什么,却是不明白一只蛟龙竟然也会明白这样的道理。但想了想后,他便说道:“但活着总得有些意义。不然也没什么意思。”
玄蛟点了点头道:“当然得要有点儿追求,但首先得活着。才有资格去寻找意义。”
还没等知昌想明白玄蛟到底是吃了什么药了,玄蛟已经拿起菜单,点了十八个菜。
玄蛟爱吃擅长吃,只要他在场,点菜这种事情,当然轮不到别人,所谓冷热荤素,君臣佐使,搭配的极为清爽,光看菜单便足以令人流口水。
那些菜看着简单,但食材其实都很考究,需要现做,离上菜还有段时间,玄蛟早已做好安排,一盆冰镇的芋泥搁到了桌上。
“甜点追求的便是甜,我最瞧不起的,便是那些要求甜点也要清淡的食家,若要清淡,你喝清水便好,吃什么甜食?”
玄蛟给自己盛了一碗冰镇甜芋泥,望着知昌问道:“知昌道友,何处不相逢,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你”
知昌正在给自已盛甜芋泥,闻言不由怔住,心想前一刻还在说点菜的学问和饮食的道理,下一刻便转到何处不相逢的话题,实在是太突然了。
酒楼下面传来争吵的声音,大概是那名被调羹砸中脑袋的行人,要进酒楼寻找肇事者,知昌就当没有这回事,看着玄蛟说道:“你难道认为我就不喜欢吃饭吗?”
“我还以为你们这些人类修士早已辟谷了。”玄蛟点了点头把空碗搁到桌上,继续盛芋泥。
“你吃过人肉吗?”知昌看着玄蛟又盛了一碗芋泥,微微一笑道。
玄蛟摇了摇头道:“应该没有,或许是没有,我也不知道。”
“你吃没吃过人肉,你怎么会不知道呢?。”知昌喝了一杯酒,用筷子夹了一点小菜放入嘴中,缓缓问道。
“是啊……我怎么会不知道?”玄蛟哈哈一笑道:“我没吃过,但是我吃过那些吃人肉的妖兽,这应该算是吃人肉了。”
知昌看着玄蛟微微一怔,这时候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这时菜上来了。
一人一妖吃十八道菜,很丰盛的一顿饭。
知昌却是撑的有些不行,好在玄蛟果然不愧吃货之名,竟是风卷残云一般,把十八道菜一扫而光。
玄蛟端着杯双芽菜饮以清腹,看着很是享受。
知昌打了个饱嗝,想着先前玄蛟说的那些话,心情就像胃一般沉重,搓了搓有些麻木的脸,准备把话问明白。
玄蛟下茶杯,说道:“我以前见到别的妖兽吃人肉,可不知为何,我却放弃了这个举动。”
知昌问道:“为何?”
玄蛟指着杯盘狼籍的桌面,说道:“人要吃东西,我也要吃东西,修士们也要吃东西,它也要吃东西。”
知昌听了此话,点了点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向玄蛟告辞,又继续起了他那在大城之中的游历之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