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眼眸微睁,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卿。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这语气,这模样……他化成灰都不可能认错,这分明是他们夫人!
只有他们夫人才会这般对他说话,也才会有这种丝毫不逊色于他们郎主的气场!
先前的沈卿虽然也十分嚣张跋扈,但到底有些收着,给人的压迫感和夫人比差远了,因此,即便她身上有再多与夫人相似的地方,陈立都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可这会儿,看着屹立在他面前,下巴微抬眼神微冷,仿佛高高在上的女皇一般看着他的女子,陈立心中久违地浮现起一股似尊敬似畏惧又似憋闷的感觉。
他嘴唇微抖,好一会儿才不确定般地唤了一声,“夫人?”
沈卿没有否认,淡淡地“嗯”了一声,道:“郎主他到底怎么了?”
这个问题一天得不到回答,她的一颗心就一天仿佛悬在半空中,虚无得让她无法忍受。
陈立说不出的恍惚,完全是下意识地回答沈卿的话,“郎主他……毒发了,昨天早上郎主中了名为三日成毒的毒,虽然鲁神医及时进行了救治,但这种毒太霸道,不是一天两天能除去的。
郎主这回的毒发是他中毒以来反应最厉害的一回,鲁神医说这是正常的,在毒药彻底除去之前,郎主只怕还要遭受一两回这样的罪。”
这般说来,应该是不会有生命之危了。
沈卿一颗心悄然松了松,嘴角微抿道:“郎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毒发的?”
“今天早上,你离开青竹院没多久后,郎主就毒发了。”
这么说,俞九清遭了几乎一整天的罪?!
沈卿忍不住咬了咬唇,带了几分无法掩盖的愠怒道:“你们郎主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再想引出旁的成王余党,也不是这样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若他中毒的时候,鲁神医不在,又或者连鲁神医都没有解毒的方法,他……”
沈卿陡然沉了下来的语气似乎瞬间唤回了陈立四散的心智,他脸上一点一点地现出愤怒的神情,双拳紧握,突然大声道:“夫人,这话你有资格说吗?你这十年来,一直对郎主和小郎君不闻不问,你是真的关心郎主和小郎君的生死吗?!
亏郎君先前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然而小人瞧着,夫人这回回来,容颜不但年轻得不像你实际的年龄,精气神还好得很!只怕这十年,夫人过得很不错罢!
反观郎主和小郎君,因为夫人的突然失踪,这十年来他们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这些夫人有想过吗?
既然如此,夫人何必回来?!郎主好不容易开始接受没有夫人的日子,小郎君也一天比一天成熟懂事,他们并不是非要夫人不可!如果夫人并不是真心关心他们,小人恳求夫人不要再扰乱郎主和小郎君的生活了!”
从十年前开始,陈立就不喜欢这个女人。
郎主自从认识了她,就仿佛被蛊惑了一般,不但经常为这女人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甚至疯狂的事情,甚至……甚至很多时候,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
然而,这女人配不上郎主对她的情深!最开始的时候,她对郎主的感情就见不得有多深,郎主把一颗心都捧出来给她了,她却只是一味拒绝,把郎主的心意狠狠地践踏在脚下,便是他们最后走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一夜的意外和风流债。
陈立不是不知道自家郎主对这女人的执着,但郎主为何就不能找一个对他更全心全意、永远不会辜负他的女子?也只有那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们郎主!
这些话已是在陈立心中憋了很多年,他说到后来,已是接近于有些泄愤的低吼,沈卿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终于说完,才淡声道:“说完了?过去十年,不管是因为阴差阳错还是情非得已,确实是我负了他们。但我是不是真心关心他们,你说了不算,得我说了才算。
他们是不是真的不需要我,你说了也不算,得俞九清和子涵说了才算。
但……你们郎主如今这个样子,你确定,他越来越好了?”
陈立嗓子一噎,好半响,才咬牙道:“郎主总会习惯没有夫人的日子的!与其让夫人回到郎主身边,让郎主有再次受到伤害的可能,夫人倒不如就此从郎主的生活中离开!”
沈卿忽地,低笑一声道:“但就算我现在要离开,你也不会放我走罢?如果只是一个别有所图接近俞九清的女人,你做主除去,便除去了,但对象换成我,便是给你一百个胆子,你也是不敢私自做主的。”
陈立嘴角紧抿,一脸不甘愤然地看着沈卿。
她说得没错。这回他私自做主要除去她,已是做好了事后被郎主严惩的准备。
但如果她是他们夫人,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无权对她做任何事情,也……没有那个能力!
沈卿微微笑着看着他,眼中却没多少笑意,“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你,但我一直觉得,有你这么一个全心全意为俞九清的人在他身边,是件好事。
然而这不代表,你就能逾越身为下属的这条界线。
方才那件事,我不会与俞九清说,等俞九清身体好转一些,你自行与他说罢。”
她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在经过陈立的时候,低低道了句:“你在担心什么,我很清楚,既然陈总管这么担心我会再次伤害他们,你可千万不要惹恼了俞九清,好好在他身旁监视着我才是。”
说完,便径自越过他,走进了青竹院里。
陈立猛地转头,有些气急地瞪着那个纤细秀美的身影。
时隔十年,他再次确定了,他是真的喜欢不起来这个女人!
不但是因为她对他们郎主的影响力,更是因为,即便他再不喜欢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天底下有能力站在他们郎主身旁的女子,也就只有她了。
与拱形门外的热闹吵杂不一样,青竹院里倒是安静得很,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郁微苦的药香味,让人仿佛一下子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沈卿一边想着方才他们在大门外的动静还不知道有没有吵到俞九清,一边走到了主屋门外,伸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里面还是她昨晚睡了一晚的那个清冷孤寂的房间,沈卿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关上门,轻轻地走到了里间。
刚掀开帘子,沈卿就见到了正轻轻歪在床头睡着的俞九清。
却见男人一头黑发随意地披落身后,身上穿着宽松舒适的白色衣袍,只是他的脸分明比他的衣袍还要苍白,一张薄唇紧紧抿着,微微发干的唇瓣透着不健康的青白色。
眉头也紧紧皱着,整个人显得分外不安分,就仿佛在忍耐着什么痛苦一般。
两只手,一只放在被子里,一只在被子外,手上竟然还拿着一本翻开了的书,显然是看书看到一半睡过去的。
俞九清的身形虽说不上健硕强壮,但也是挺拔如松,身形高大,仿佛芝兰玉树一般让人无法忽视的。
但沈卿莫名地觉得,这会儿缩在床边角落睡得连她进来了都没察觉的男人,弱小可怜得就仿佛一个孩童一般,让人忍不住就心生爱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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