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是年平的声音。
司徒诺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手中的动作,只是口中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净面后,他又将人拉到梳妆台前,从容地替她梳妆,挽发,别簪,淡扫蛾眉淡点唇,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我的夫人生得无人能及,随便妆点一下便已经是美不可方物了。”
卫颖失笑,“哪有人这样夸自己的……”
话到最后,意识到了什么,‘夫人’两个字像是被卡住了一样。
“夫君可没有夸自己,”司徒诺眼带笑意,“夸赞自己的夫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为过的。”
‘夫君、夫人’在他口中像是时常挂在嘴边似的,说的是溜得很。
卫颖决定不要再继续这样的话题,于是便转了话锋,“这功夫,看着不像一日两日炼成的。”
卫颖一手轻抚发髻,一手手指在远山一般的眉黛上划过。
“对于喜爱之人,很多事情自是无师自通的。”司徒诺以拳抵唇,轻咳了两声,“这些都只事其中第二罢了。”
“其中一二?”卫颖将绞好的脸帕递给他,“如此说来,倒是还有许多是有待发掘的?”
“那……是自然。”司徒诺不接纳脸帕,只微微侧了侧脸。
“例如?”卫颖一边替他净面,一边笑着问道。
“没有例如,只有实践。”司徒诺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喜欢可以说出个一二,比喜欢更深的,只能用言语之外的东西来表达。”
他眼中隐隐可见的几分邪魅让卫颖瞬间觉得,这天也不能再聊下去了,再聊下去的话,不知道这人还要说出什么让人招架不住的话,更不知道会不会有他所谓的‘言语之外的表达’。
卫颖错愕,眼前的这个男人,在不知不觉之中,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和传说中那个冷酷无情令人闻风丧胆的南离王爷哪里沾得上半点边?
或者说,对外,他仍是他,可是在她面前,他是他,又不是他。
于是卫颖决定,以最快的速度替他梳洗更衣,然后将人推出去。
这么想着,手上的速度下意识地也快了几分。
站在门口的年平等了这许久仍不见自家王爷有所回应,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是确定王爷和王妃已经起了才过来的,屋门并没有关系,证明王爷和王妃并不是不可打扰的状态,王爷自是知道他来了,可是王爷并让他进去,也没说让他退下,他也只能这么干等着了。
可等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年平双手负在身后,抬头看着头上明朗的天空,又得出了一条人生真理。
但凡王爷和王妃在一起的时候,即便是天塌下来了也是不能打扰的。
欣赏了好一会的风景,终于看到王爷从屏风之后慢悠悠地出来了。
“王爷。”年平行礼,“天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那北辰公主在里面闹了一整晚,吵着嚷着要见王爷您。天牢的人,包括督长在内,实在是拿她没辙。”
“没辙?”司徒诺眸光一动,“一个胡搅蛮缠的女人就让他们没辙了?”
“可她毕竟是……”年平和其他人一样,也是有所顾忌的。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一个异国的公主,公然行刺陛下,更是居心叵测,连同她身后的势力,都是要一并追究的。”司徒诺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是!”跟在司徒诺身边多年,年平得了话,便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等一等。”就在年平抬脚的时候,司徒诺忽地叫住了他,“本王亲自去一趟。”
年平倒是有些愕然,对于北辰的那位公主,王爷是厌恶至极,怎么会……
“夫人,一起?”司徒诺回头对着屏风之后道。
夫……人?
王爷真是越来越亲切了。年平在心中暗道。
“那便,一起。”卫颖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大概猜到,司徒诺为什么要带她去天牢,是以便欣然应下。
到了天牢,卫颖便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王爷……”一双香槟褐色的锦靴落入眼帘,北月瑶神色一动,目光顺着锦靴慢慢往上游走。
一袭香槟银刺绣点缀的象牙白直裰,同色系无图案的香槟色滚边外袍,尽显精致和贵气。精致绝美的五官明亮耀眼,却冷峻得让人不敢直视。
尽管还带着怨恨,可是当目光触及那美得让人神魂颠倒的人的那一刻,北月瑶眼中的恨意已然消退了一大半。
她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的。只要他痛改前非,她一定会原谅他。
原谅他的冷淡,原谅他的漠然,甚至于,原谅他……对她的被‘教唆’的设计,对他的心意也一如既往。
是的,直到现在她仍选择相信,仿佛只要她相信了,一切都还是她理想中的那样。
待看到司徒诺身边那抹刺眼的身影,北月瑶面上的鄙夷不屑和眼中的不共戴天,交织成一张布满刀刃的巨大的网,将卫颖紧紧的网在其中,要说的话也忽地就梗在了喉间。
只是一瞬,北月瑶便低头微微垂了垂眸,将眸中的情绪掩了去。
努力调整了心绪,正要开口,一道冷漠的声音却先她一步在空荡荡的牢房里回响。
“督长。”司徒诺冷冷地开口,“麻绳一根,干净布块一张。”
大家不知道离王爷这是唱的哪一出,可是王爷都吩咐了,自然是没有不从命的理。
北月瑶也猜不到他要做什么,看向司徒诺的目光带着几分疑惑,待看到他示意狱卒打开牢门之时,一缕缕希望的芒光在她眼中腾腾升起。
她就知道,他终是不能对她绝情到底的。更何况,她北辰公主的身份和重量,总是要掂量掂量的。
可不管是出于哪一种考虑,都足以成为她原谅他的理由。
北月瑶心底滋生出来的欣喜之情渐渐放大,蔓延至眼角眉梢,就连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了骄傲的弧度。
她理了理稍显凌乱的头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一身夜行衣,眉头高蹙,正要开口遣人找一套好衣裳来,然司徒诺下一刻说出来的话,将她满心的欢喜击得七零八落。
“瑶公主情绪失控,恐其自伤,迫不得已,要对其使用非常手段。”仍是不辩喜怒的神情,依旧是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冰冷冷的话语,甚至,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从头到尾,他都不曾看过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