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跪在外屋的常皇贵妃,一看太后听了安公公的话后的神色,就知道必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若真是有什么大事,自家儿子这或许压力相对就会小些了。
所以自太后一行人进去后,她身子差点跪成了一字状,两只耳朵恨不得长得比驴还长,可以直接伸到里面去。听到福嬷嬷和安公公出来的脚步声,才将自己夸张的姿势整了整,恢复原先的样子。
福嬷嬷一抬起帘子,看到还在跪着的常皇贵妃,又微微回首看了看奉太后。太后娘娘这会压根没提太子的事,态度自然是很明确了的,可眼前的人毕竟是当朝太子的生母,尊贵的皇贵妃,送佛也总得送得恭恭敬敬。
她在心里掂量了一番,上前几步,对着常皇贵妃行礼,低声道,“贵妃娘娘还是先请回宫吧,太后娘娘为卫家小姐的事所烦恼,这会心堵得很,还在屋里歇着呢。太子一事,太后的意思是,等找到卫家那小姐再做计较,至于其他的事情,还得娘娘您自个多费心。”
说罢,抬眼对常皇贵妃身后的桂嬷嬷催促道,“桂嬷嬷,还不快将娘娘扶起来。”
常皇贵妃在桂嬷嬷的搀扶下起身,看着对她行礼后离去的安公公,本还想从福嬷嬷这套点什么信息之类的,不想她朱唇未启,就被福嬷嬷给挡了回去。
“奴婢遵太后的吩咐,这会还得去御膳房那张罗呢,就先在此恭送娘娘。”福嬷嬷又福了福。
福嬷嬷刚才的一番话,个中的深意常皇贵妃自然是了解,此时又被婉拒,虽然心中多少有不快,但也只得作罢。
太后摆明了是不想出面,可她作为太子的母亲,一大堆的事情等着要擦屁股,有得焦头烂额的呢。
常皇贵妃有点头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娘娘。”常皇贵妃刚走了两步,就听到福嬷嬷的声音。
莫不是,福嬷嬷想通了,太子这高枝,她还是觉得可以攀一攀的?怎么说也是皇上的亲儿子,西唐唯一的太子,这要是辅佐好了,就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他们这些人但凡是使了力的,自然是第一个吃螃蟹,享受红利的。这样的账,聪明人都不会不懂算。她心头生起一丝的喜悦,克制住内心的期待缓缓回头。
“娘娘,太后娘娘的意思,陛下那,自然也是瞒不了的。”福嬷嬷斟酌了一下,还是善意地提了个醒。
常皇贵妃刚涌起的那点喜悦被击得七零八落,同时心下一惊,自己的那点小九九原来早被看透。她在这跪了半天,无非也就是想着找机会看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不要传到皇上跟前,瞒天过海对谁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傅家那小姐,对自己儿子早已是死心塌地,人找回来之后,只要太后愿意说上两句,她在一旁劝慰一番,让儿子认个错立个誓,皇家再适时做点补偿,凭着那小姐对烨儿的深情,凭着卫家对这个嫡女的宠爱,这个事基本就可以翻篇了。到那时,即便到了皇上那,训骂一通,责罚一顿,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如今太后明确不管这事,卫家那边就没有了说客,皇上那也少了个帮腔的……如若皇上从别人嘴里知道这是事情,局面对他们娘俩来说,更加不利。
一想到这些,她心里更是乱成一团麻,只能呆呆望着福嬷嬷渐行渐远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呆,才怏怏无力地回宫去了。
果然,皇上司徒瑞得知太子府昨夜之事时,龙颜大怒,气得脸色发紫,脖颈青筋毕露,胡子眉毛都要吹直了。他顺起手边上的茶杯直直朝着常皇贵妃砸了过去,“砰”的一声震得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整个御书房只听到皇上急促的呼吸声和伴随胸口一起一伏的剧烈心跳声。
许久,司徒瑞才渐渐平复下来,余怒未平,又带着几分嘲讽的面向常皇贵妃,“看你养的好儿子!接下来,贵妃准备作何打算?好歹是先皇定下的皇家媳妇,偷吃也得注意点,吃相不要那么难看!新婚之夜背着妻子与人……而且……”
话到此处他实在说不出口,看向她的目光又增添了几分厌恶,“这般行径,是为不忠;藐视先祖长辈的意愿,是为不孝;行为鄙劣伤风败俗,是为不仁;陷皇室于如此不堪的境地、损我皇室颜面是为不义。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顽劣无耻之徒,如何能担这太子的重任?他根本就不配姓司徒!”
司徒瑞越说越气,一直到说完了话,双唇仍是止不住地轻颤。他怒不可遏的脸上由绀紫色渐渐转为煞白,像是抹了一层霜,眼睛里迸发出一团一簇的火苗,分分钟要将眼前的常皇贵妃吞噬。
太傅那女儿他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虽然相貌和脑筋都有点差强人意,可心性纯良,且是开国功臣的子孙,母亲又是镇边大将军的女儿……
就算再不喜欢,也得权衡权衡,身为太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要招多少个女人入府不行?可他偏偏比猪还蠢,蠢到无药可救。
如今卫家那孩子离开太子府也不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循礼今日是回门日,若是迟迟找不到人,太傅和老将军那总是要有所交代的。
常皇贵妃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其实整个人已经瘫软得不行。她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直回荡着皇上的那两句话: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顽劣无耻之徒,如何能担这太子的重任?他根本就不配姓司徒!
她最担心的,除了这一点还能有什么呢?皇上如今说出这样的话,莫不是……
这些年来,她千算万算,唯独不曾算到自家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会给自己唱上这样一出让她无从应对的戏码。不行,她苦心经营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光景,不能是那样的结果,不可以!
常皇贵妃但觉胸口处一阵阵剧痛,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额角上的血顺着脸颊一小汩一小汩,缓慢而又有节奏地往下淌,绚烂在她苍白暗淡的脸上,渐渐地,走向颓废。
感受着皇上那一寸一寸欲将她凌迟的目光,她咬了咬舌头让自己保持清醒。
皇上跟前她不敢言辞闪烁,或者找什么说辞,只能尽可能地避重就轻,可即便如此,还是不能稍稍降低皇上的怒气。
她压着心头的惊悚,忍着头上的剧痛,不着痕迹地微微抬了抬双眸,皇上此刻仍是怒气震天,按她对皇上一贯的了解,这个时候是不适合开口的,虽然皇上一直在对她发问。
“臣妾教子无方,千错万错,都是臣妾一个人的错。请皇上责罚,臣妾愿一力承担。”眼泪簌簌,虽然她知道她的泪水在他眼中,一文不值,可是,态度总归是要有的。
“一力承担?这是你担得起的吗?”司徒瑞厉声喝道,即便半眯着双眼,亦能感受到那渗人的肃杀之气,“还不快去,将那个逆子绑进宫来领罪!”
常皇贵妃当然知道自己担不起,可除了这样,她此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保全儿子,是眼下最为重要的事情。可这回,自己好像真的有心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