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羽叹了口气,“这个名字确实很奇怪,但如果您了解一些事情的话,就会明白我们为何如此称呼自己。”
“作为生活于黑暗国度最底层的人,每天都是在生与死之间挣扎。然而我们虽然卑微,只能匍匐于无尽的黑暗中,却有恒河砂砾般无穷无尽的数量,是整个黑暗国度金字塔的基石。我们为自由而奋斗,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推翻永夜议会,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女人最后几句说得颇有些慷慨激昂的意味,千夜挑了挑眉,“你们都是人类?”
“不,人类只是一部分而已。我们当中,有狼人,也有血族,甚至还有魔裔。种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们有共同的信念,那就是推翻永夜议会!”若羽显得有点激动。
“你在这里的任务是什么?”
若羽犹豫了一下,看看千夜的脸色,放慢语速,仿佛在仔细斟酌用词,“寻找潜在的反抗者,拉入我们的组织,然后培养他们。当成员们不断壮大,我们也在相应壮大。”
“那这么说,我如果杀了布鲁多,就是与你们为敌了?”千夜的声音中透出一点杀意。
“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呢?”若羽反问,“至少在推翻永夜议会这一点上,我们的利益一致,不是吗?”
千夜沉吟片刻,收起双生花,“你走吧,回去告诉布鲁多我的决定。至于你那个组织,今后不要在我的领地里活动。”
若羽闻言愕然,即刻辩解,“但是我们的存在对您不会有半点妨碍呀!永夜议会才应该是共同的敌人,我想,在很多地方,我们都可以合作。”
千夜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不为所动地道:“也许,可我现在毫无兴趣,等以后遇到事情再说吧。”
若羽离开后,千夜独坐在营帐中沉思。
他本能地就不喜欢黑暗中的匍匐者这类组织,他们的理想听起来高远,或许势力也相当庞大,然而把目标定为推翻有几大巨头坐镇的永夜议会,无疑痴人说梦。
况且推翻了之后呢?
自由的意义太过宽泛,实在是一个再适合不过拿来空谈的名词。如果放任这样的组织在自己领地上活动,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至于清除他们势力后可能引来的报复,千夜倒并不如何畏惧,这是任何一名领主掌控领地过程中必然会经历的,没有黑暗中的匍匐者,也会有其他人和事。而布鲁多那边,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正如千夜对若羽说的那样,战争的代价,支付不起的是狼人子爵,而不是他。
千夜向段浩和祝无涯交待了后续事宜,看看天色还早,决定连夜返程。收服了狼人部落,西进计划就此划上句号,他最初的构想全部实现。
这是千夜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开疆拓土,然而他归程中的心情并不轻松。暮色和若羽的出现,让整片区域上空,弥漫着阴霾,甚至可能在未来一段时间里,日益加重。
永夜的天空永远是如此阴沉,然而黑暗却不会让黑暗种族感到多少舒适。
因为这片大陆上的黑暗原力虽然浓郁,却狂野暴烈,对大多数黑暗种族来说,并不是适合生存和修炼的地方。比起暮光大陆那些远古种族起源之地的上层大陆,更是远远不如。无论人类还是四大黑暗种族,若有其它选择,没有人愿意呆在这个地方。
此刻,在一座穿入云层的孤峰峰顶,夜瞳正迎风而立,她面前一步之遥,就是深不见底的绝崖。卡奥斯伯爵站在她身后,仅仅不到一月功夫,他的鬓发就全白了,脸上的皱纹也深了不少。
看着夜瞳静静伫立,显得格外孤单的背影,卡奥斯叹了口气,终于开口:“殿下......”
夜瞳回头,柔声说:“不要叫我殿下,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的父亲。”
卡奥斯反而一惊,忙道:“不,不能这么说!你觉醒了安度亚大君的血脉,那才是您真正意义上的传承。如果这话被别人听去,我倒没什么,但会给你惹下大麻烦的!”
夜瞳有些自嘲地笑笑,说:“我现在的麻烦难道还少了?也不在乎多这一点。”
卡奥斯也叹了口气,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夜瞳淡淡地道:“我不会任由他们摆布的。这个婚约,我绝不答应!”
“有亲王在,绝不会容许菲拉象他说的那样乱来。”卡奥斯提醒。
在十二古老氏族中,婚姻是一个极为神圣的名词,但另一方面,它又在很多时候纯粹只是一种形式。
对生命漫长的上位血族而言,婚姻的真正含义就是联盟,其次则是为了创造出具有强大血脉力量的纯血后裔。所以并不是每个血族都有婚姻的资格,尤其在十二古老氏族中,具备婚姻的资格意味着得到氏族认可。
菲拉天赋虽然不如夜瞳,但他也是原生种,出自排名第五的斯伯克氏族,是下一任族长最有力的竞争者。无论身份还是实力,都和夜瞳十分适合。
夜瞳知道卡奥斯要说什么,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经决定出战。”
“出战?”卡奥斯吃了一惊,急道:“别冲动,你才刚刚晋升子爵。这次战争有铁幕笼罩,是最为残酷的血战!你若是上了战场,会有真正死亡的危险。”
夜瞳眼中浮上淡淡的莫名情绪,“血战的战功最丰,如果我有足够多的功绩,那些老家伙们说话就可以更有些底气吧?”
卡奥斯欲言又止。
这次的事,哪里是一点战功能够抵销的。不过他很清楚夜瞳此刻心情,只是想为自己保留一线希望罢了。然而虽然血战战功丰厚,可积累到足够战功所冒的风险,实是九死一生。
引擎的轰鸣声响彻荒野,千夜驾驶着机车,全速飞驰。
远方地平线上,黑流城已经遥遥在望。这里早已进入人类控制区,荒原上的野兽和各种职业的游荡者,对现在的千夜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但不知为什么,他心头始终有难以形容的压抑和不安,而且越来越明显。
机车的轰鸣震动大地,从地下一处不起眼的土穴中突然跃出数头巨鼠。它们从头至尾足有一米长短,形如恶犬。几头巨鼠看到了飞驰而来的机车,双眼泛红,发出嘶嘶的尖叫声,扑了上去。
机车周围忽然亮起原力光芒,一层防护罩将整辆车笼住,呼啸着从巨鼠群中穿过。空中顿时血光四溅,几只巨鼠被撞得远远抛飞,丝毫未能阻挡机车的前进。
千夜驾着机车忽然一个急停,在原地飞旋几圈,终于停住。他跳下机车,走到一头巨鼠尸体旁边,用短刀将它挑了起来。
迎头撞上高速移动的原力防护罩,就跟撞到钢铁墙壁差不多。这头巨鼠全身骨头都碎了,软绵绵地挂在刀尖上,几乎看不出形状。
然而让千夜感兴趣的是,它们为什么会攻击机车。
巨鼠处于整个荒野食物链的底端,平时它们是绝对不会招惹诸如机车,越野车这种钢铁大家伙,今天却对千夜群起而攻,这不顾死活的举动可不符合它们的天性。
然而千夜从尸体上丝毫没有发现导致它们突然狂暴的原因,他将巨鼠尸体抛下,收起深红之牙,本就压了些阴霾的眉间,沉色更重。
实际上,一路归来,这样的事情他已经遇到了不止一起,除巨鼠这种杂食兽,就连许多平素温驯的小动物也突然间变得狂暴凶悍,不时向路人发起自杀式的攻击。
整个荒野的气氛,似乎都有些不一样了。
这时远方又响起引擎的轰鸣,两辆越野车自地平线上出现,全速向着黑流城的方向狂奔。越野车外壳伤痕累累,还有大片干涸的血迹。千夜离得老远就看见车上的乘客似乎个个带伤,其中有几人伤得格外沉重。
他们看到千夜,稍稍划了个弧线靠过来,驶近千夜身边的时候放缓速度。驾车的壮汉冲着千夜吼道:“兄弟,快回城!荒野上的猛兽全都发疯了,见人就咬!这是兽潮前兆,别留在城外找死!”
叫完,他也不管千夜什么反应,一脚把油门踩到底,车头冒出来一大蓬黑烟,越野车如脱缰野马般奔离。
“兽潮?”千夜在永夜也住了不短时间,却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词。
然而荒野确实在变化,靠近城市的地方还算好,所谓猛兽力量有限,再怎么样也难以威胁到战兵。然而荒野深处呢?那些能够驾驭原力的凶兽,它们是否也同样狂暴?
普通和狂暴的凶兽完全不是同样的概念,兽类狂化后战力会陡然提升一两个等级,见了血以后更是会不死不休。就如山地巨鳄那种五六级的魔兽,本来对千夜来说就是一刀的事情,可如果十几头狂暴后的山地巨鳄一拥而上,他也要避其锋芒。
如果真出现兽潮,那么整个黑流战区都岌岌可危。魏柏年留下来的黑流城防御工事足以抵抗黑暗种族的大军,但周围村镇和一些基地城市恐怕会全部变成废墟。
千夜忽然回头,望向荒野深处。
在远方天际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黑线,正向这边涌来。第一眼看去,那似乎是一大片乌云,但在千夜眼中,那只是天地间突兀出现的一道深浓颜色,完全没有实体,所过之处,天空一下就变得异常昏暗。
那是什么?千夜惊疑不定。
黑线在迅速扩张,转眼间就占据了半个天空,还在铺天盖地的漫延过来。无论它是什么,仅这遮天蔽日般的宏大,就让人喘不过气来。
千夜猛地跳上机车,向着远方涌来的黑暗驶去。一路上,他又迎面遇到不少猎人、佣兵和冒险者,大都满身是伤,张皇失措地向黑流城奔逃。
荒野上到处都是狂暴的野兽,甚至最胆小的迅捷兔也会亮出两颗板牙,狠狠向千夜扑来。好在这些野兽实力低微,只是在依靠本能胡乱攻击视线范围内的活物,还没有成规模地行动,让千夜稍稍松了口气。
一小时后,千夜停下机车,站在已是空寂的旷野上,仰头望向天穹。
空中黑暗如潮水般涌过,潮线异常清晰,前方还是晴朗天空,潮线之后就是昏沉沉,不知日夜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