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万淑自知此话说出后患无穷,可他不得不如实说出心里话。太宗皇帝给他家族留有活路,薛万淑做不出忘恩负义之事。同时,关于楚王李宽的事情,薛万淑对皇上有所保留。
无凭无据的情况下说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没办法收回来,别说李宽不会绕过他,就连当今皇上也会对他恨之入骨。毕竟,他们父子间的关系就像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薛万淑被宫中禁卫军带走,送至大理寺狱暂时关押,待明日流放于交州,为他所做之事赎罪。
烦躁不安的李世民从甘露殿走了出来,至于案桌上的奏章等全都置之不理,在吴公公的陪同下来到太极宫东北隅,位于三清殿旁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楼,此楼共有三层。
抬头映入眼帘的匾额写有“凌烟阁”三个大字,而匾额下方还有小楷书写题额者“褚遂良”。太宗皇帝李世民仰头看了片刻,命众人在外等候,孤身一人走了进去。
凌烟阁乃是贞观十七年二月初由李世民提出来,命阎立本参照当年随他征战沙场为大唐建功立业立下汗马功劳的大臣所绘画像立于阁内,画像与真人等比例大小,栩栩如生犹如真人一般。
此时凌烟阁前两层空荡荡一片,并无任何画像。因为第一层所绘画像乃是其他功臣,第二层则是功高王侯之臣,最后一层才是功勋最高的宰辅之臣,也就是赫赫有名的‘二十四功臣图’。
凌烟阁建成之时,二十四功臣画像也绘制完成,李世民唯有心情烦躁且怀念当年岁月之时才会前来欣赏。随着年岁增长,李世民的心越发仁慈,不再是以前那个杀伐果断,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
由于前两层属于空置状态,李世民直接上了最高一层,在这里依次排序则是赵国公长孙无忌、河间郡王李孝恭等二十四人,就连陈国公侯君集的画像同样存在。
每张画像面朝北方,当李世民前来时就像是恭敬迎接皇上,二十四幅功臣画像中有些人已经不在了,像是渝国公刘政会、郯国公张公瑾、胡国公秦琼等人。
李世民扫视一眼走到梁国公房玄龄画像前,望着下方亲笔所题的赞词:“才能兼有词藻,思虑化入神机。”如今再看更像是一种讽刺,他的目光又看向了郑国公魏徵及莱国公杜如晦等人,有些怅然若失的叹了一口气,心里像是有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情绪。
“陛下!”熟悉的声音在李世民耳边想起,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转身回头望着缓缓而来的长孙皇后,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轻声道:“皇后,你怎么来了?”
“臣妾想念陛下了,故而前往甘露殿邀请陛下去臣妾殿内坐坐!”
长孙皇后当然不会说实话,她是被吴公公派人请来的,来得匆忙也没有追问发生什么事,不过长孙皇后在她说话时就已经来了站在李世民身后,看着李世民落寞孤单的背影,脸上有着化不开的忧愁,她的心狠狠地一抽,这才轻唤出声。
“皇后说得是,这些时日我都忙于正事差点冷落了皇后!”
李世民见长孙皇后语气中有些幽怨,哑然失笑,之前的烦躁心情渐渐好转了不少,长孙皇后嗔怪的白了一眼,细看之下仍旧看出隐藏着笑容背后的苦涩,轻声问道:“皇上可有什么烦心之事?”
“唉!”
心烦意乱的李世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两人夫妻二十余年,早已知根知底,长孙皇后静候李世民的回答,她没继续追问,不是她不愿意而是知道李世民会跟她说的。
叹息以后,满脸惆怅的李世民苦涩的说:“或许当年的悲剧会再次上演!”
“陛下此话是何意?”
长孙皇后心里一突,大惊失色,李世民最害怕的是手足相残,他自己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可是他不仅仅是当今天子,更是一位父亲,自然不愿意看到自己身上的惨剧在子女身上发生。
“我小觑他了!”李世民心里有怨,又有恨,还有几分无奈,苦涩一笑:“或许他本意就是让我也尝尝当年的痛苦吧!”
长孙皇后惊道:“高祖皇帝?”
李世民没有承认也没否认,继续说道:“如今就连我都看不透他了,他手中到底隐藏了什么,我心里也没底。如果不是他们逼得太紧,甚至不择手段的话,兴许他不会走这条路,就像是当年的我一样。”
“如今我悔之晚矣,奈何被逼无奈之下的选择,现在的他所出的环境就像是当年的我,同样被排斥在外,同样被人陷害,而他顺势而为,不着痕迹的给予致命一击,的确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长孙皇后彻底傻掉了,愣了片刻:“事关楚王?”
李世民首次点头承认,神色复杂的说:“皇后你可知薛延陀之战发生了什么吗?”
长孙皇后不理朝政,也不会干预朝政,所以她摇头道:“难道其中还发生了什么吗?”
“此战是大唐获得全面胜利,薛延陀已经不复存在!”李世民突然停住了,艰难地说道:“我也差点失去了他,他被人设下圈套差点死在匈奴河,跟随他同往的将士除了秦善道外无一人生还,而这事直到前不久我才知道具体过程。”
“谁敢如此胆大妄暗害当朝皇子?”长孙皇后也是怒不可遏,她完全是怒气攻心,就算不参与朝政也深知那时的危险,李宽能回来完全是侥幸,或是说他付出惨痛代价才换回来的。
“皇后也觉得那些人该死吗?”李世民突然问道,长孙皇后不假思索道:“当然该死!”
李世民沉默片刻,艰难地说道:“若是参与之人有青雀呢?”
顿时,长孙皇后睁大着眼睛完全难以置信,她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儿子李泰居然会参与其中。李世民并未告诉她实情,因为参与这件事的人何止李泰一人,可他不能继续说了,要是再说下去怕长孙皇后根本承受不了如此重的打击。
自始至终李宽认为李世民不知匈奴河之战的具体情况,实际上吴王李恪请命离开京城时就已经和盘托出,事后李世民单独找过李道宗询问,李道宗见事情已经说开了,索性就把自己知道的一并交代清楚。
李世民得悉事情经过心里就像是被一块大山压住了,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他之前虽然知晓一些却不是全部,当他知道以后心里的打击让他难以承受,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已经超过自己的掌控范围,心知自己的子女还是效仿他这个父亲走上手足相残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