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字一句的说，眼看着重剑女子和周围的人一起面色大变，重剑女子眼睛也眯了起来，我能感觉到她眼里的杀气和怒火。我和重剑女子对视良久，周围的人都噤若寒蝉。我紧紧抓住凤凰的手，希望能尽快回复一点功力。
我是万般没想到重剑女子前来竟是为了此事，早知道刚才对方进就应该更快一些结束战斗或者改到别日，又或者留下他。但即便当下已经没有时间容我多想，即便已是山穷水尽，我仍旧没有想过任何妥协和退让。若重剑女子要动手用强，我自会搏命死战。
我既已下了决心，心里的那口火气反倒是散了。我淡淡的看着她，对视良久。我突然笑了笑，道：“崔姑娘既然来了樊阳，想必也应该知道，李某这人，仗着有几分功夫，胆子还是很大的。不说天底下，就说江湖上，李某不敢干的事只怕是不多。”
重剑女子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我继续道：“我不知道你的主子到底是什么人，我也不在乎。若你们使了手段带走了凤凰，那我建议你们最好是当场杀死我。不然，这世上李某再无顾忌，做任何事都是至死方休。你和你的主子，若落在我手里，我也不会如何。还是那句话，只会让你们给我端、茶、倒、水，暖、床、叠、被而已。”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慢吞吞的，说的无比认真。凤凰却突然变得很高兴，笑嘻嘻的道：“好啦，崔姐姐，你跟她说一下，这事就不要惦记啦。我也不信你们能带的走我。若真离了哥哥，我便也不活了，这又有何难？”
凤凰说这番话时眼睛都眯成了一对月牙儿，说得如同上次那般理所当然，却说得我心惊肉跳。我轻轻的抚着她的头发，斥骂声便有些说不出口。我叹了口气，道：“崔姑娘，你到底怎么打算，莫要再说废话耽误时间了。你若想动手，李某再接着便是。”
重剑女子杀意越来越重，面上却不如刚才那般恼怒，只是眼神却犀利明亮了几分，道：“先生这几天连番恶战，八角巷长啸，天门派掌门，今早还和罡剑动过手，刚才方进的功力也着实不错。”她慢慢的把手伸向背后的长剑，“我看你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我坦然道：“如此说来，崔姑娘是打算拣这个现成便宜了。”我挥了挥手，示意诸人散开，凤凰赶紧把星沉剑塞到我手上。郑初晴则一把抓住重剑女子的右手，急道：“姐姐，此事未必不能再议，何必因此伤了和气？”
重剑女子扫了一眼郑初晴，淡淡的道：“我听说你如今在郑家威风的紧，除了你祖父没人敢管你，连你天天待在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你祖父都装作不知道。所以我怎么做事你都敢管了是么？”
郑初晴眼圈顿时就红了，松了手低声道不敢，只好给我丢了个关切的眼神，默默的退到了一边牵住了凤凰。
我轻轻的哼了一声，拔出星沉剑看了一眼，却猛地感觉到心里一突，赶紧闭上了眼睛默了片刻。我睁开眼，插剑回鞘，把剑又丢回给了凤凰，笑道：“崔姑娘说的事，这几天我确实有些疲惫……”
重剑女子已经拔剑在手，但仍旧面无表情的看着我，道：“所以，你认输了？”
我笑道：“崔姑娘原来还这么会说笑，真是有意思。我是说，剑我就不和你比了，你不是我的对手，我懒得费这事。我就以这一双肉掌，领教一下你们崔家兵刃上的功夫！”
这话一出人人变色，文炼惊道：“先生！这怎么行！”郑初晴见识过我手上的功夫，但也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怜影也见过我空手夺剑，但仍然是一脸的疑惑。唯有凤凰对我有无穷的信心，她依旧笑嘻嘻的，还拍手叫好。文炼急了，一直在叫凤凰劝劝我。
按理说，重剑女子的剑法和她那奇特的武器我都见过，力度十足，即便是用剑接招，只怕也是极其费力的。文炼亲见我接她的剑左手受创血流如注，所以才那样的担心和惊慌。她和卢二，方进不同，卢二是内功精湛深厚，方进更多是借势而为，只有她似乎真的是天生神力。
我对着文炼向下压了压手，他终究也冷静了下来。重剑女子冷冷的盯着我，道：“你这般托大，看来是完全不把我和崔家放在眼里了。”
我瞧了一眼文炼，笑道：“崔姑娘此言差矣，崔家与我也算有几分交情，瞧不起又是从何谈起？至于姑娘你嘛，我那是相当的瞧得起——”我顿了顿，突然敛了笑容，“不然你以为，什么女人我都会让她给我端茶倒水，暖床叠被么？”
-------分割线--------
我能感觉到重剑女子有片刻的发怔，然后便肉眼可见的怒气上脸，身子弯了下来，杀意顿时便似乎涨到了最高点。我丝毫不动，也没做出任何接招的动作，站在原地等着她出招。那股杀意弥漫在整个院子里，连笑嘻嘻的凤凰也受了影响，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只是过了良久，仍旧没见重剑女子出招。
突然间，她站直了身子，唰的一下把剑插回了背后，空气中的杀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似的。诸人也懵了，一时间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若无其事，重新笑道：“崔姑娘，好走不送。”
我伸手遥指着院门，重剑女子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最后一言不发，直接提起身法跳上东墙过去了。我瞅了一眼怜影，她表情很是复杂。我没说话，依旧是指了指院门。她收敛了颜色，笑了笑朝我行礼告辞，从院门出去了。
我和诸人都松了一口气，唯独郑初晴狠狠的白了我一眼，道：“你何苦要这么说话羞辱崔姐姐？你这样激怒她……”她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你就是想激怒她，然后好找到快速击败她的办法？”
我朝着她点头微笑道：“啧啧，你倒是学乖了，不枉吃过几回亏……”
郑初晴气的不行，重重的哼了一声。凤凰笑嘻嘻的赶紧一把搂住她，道：“姐姐莫理哥哥。哥哥从来都不要人端茶倒水暖床叠被的，夏烟姐姐都只服侍我……”
我把脸一板，喝道：“好了，不要说笑了。你们两个，都各自回房午睡去吧。郑姑娘， 你去我房间等我。”话刚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妥，不过两个孩子似乎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都乖乖的各自回房去了。只有郑初晴看了我一眼，脸上微红，但也没多说话。
诸人走后，我叫来小冯，小冯颇有些不自在，低着头道：“家里最近事多，小人着实没帮上什么忙，实在是羞愧……”
我笑道：“你双臂不便，好好养伤便是。就是眼下有一桩事，不知道你还能否做的了？”
小冯顿时就有些激动，抬起头道：“先生若有差遣，小人自当尽力！”
我点了点头，吩咐了他一件事，他很是不解，我并没有多做解释，只问他能不能做到。他当即应允，有些摸不着的头脑的去了。
我回到自己房中，郑初晴端坐在小凳子上，一脸愁容的等着我。我一掩上门，她便开口道：“先生不愿便不愿，何必把崔姐姐得罪狠了？”
我敲了敲桌子，道：“你在教我做事？”
她很显然没有GEt到梗，被我噎得不轻，顿时愣住了。我其实想说，我得罪了人，你又何必发愁？我想了想还是笑道：“好了好了，逗你的。我知道我已经得罪了不少人了。嗯，虱子多了不怕咬，死猪不怕开水烫，就这样吧。”
她却低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其实我在族内又何尝不是得罪了许多人……想要自己过的舒心恣意，总会难免逆了别人的意。”
我吃了一惊，不由的又细细的看了她两眼。她面上表情不变，大大方方的任我打量，只是免不了脸颊有些微微泛红。我笑道：“姑娘能够自省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已是难得的心思通透。谁又不想自己过的肆意随心，只不过李某可不是任性胡说之人。”
我略一思量，续道：“李某只是想告诉对方，凤凰是我心头至宝，是我的逆鳞，是我的不可触碰的底线。无论对方是什么人，哪怕他是天潢贵胄，九五至尊，我都会不惜玉碎之心。这样一来，对方既然知道李某还有几分功夫，就算有滔天的手段，总要留几分顾忌。”
她默然无语，低着头有些出神。我轻咳一声，道：“我叫你过来，其实一直都忘记问了。这崔姑娘和她的主子，到底是什么人？”
她闻言斜睨了我一眼，道：“先生刚才说的那般无所畏惧，现在还问我这个做什么？”
我若无其事，甚至有些大言不惭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已经得罪了，总归是要明白到底得罪了什么对手才行。这与我决心做的事并不冲突。”
她沉吟半晌，才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是谁。”
我惊愕道：“你不是认识那个崔姑娘么？”
她道：“我见过她次数不多，但并不熟悉。严格来说，她还对我有恩。那个贵人应该是宫里的。很多年前宫中突然传出一道旨意，让四大家族选未出嫁的嫡女送进宫去作伴，可又不是皇帝选秀女。长辈们也没人能说清楚进宫到底是去做什么，只说到了适婚的年纪就会放回来，并且若有要求，可让皇家赐婚。”
我点了点头，这些东西基本和今天重剑女子说的大致一样。这确实是手眼通天的机缘。郑初晴续道：“这事怎么看，对于被选中的人来说，都是好事。可实际上，各家族嫡女大多都会嫁的不错，就算是选秀女侍君也未必人人愿去，又何况是这么一条不清不楚前途不明的路呢？”
我一介布衣，尚且不愿放凤凰前去，又何况这些不愁嫁的名门贵女。郑初晴突然苦笑道：“那时各家族都选派了一名女孩子前去应差，崔家应选的就是她，郑家选的人是我。”
我吃了一惊，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郑家传了你万钧剑，怎么可能会选你？”
她点头道：“如今确实是不可能再选我了。大概是我八岁的时候，那个时候……”
我突然顿悟，她七岁多父亲在风岐山战死，母亲随后早产生子后故去，她那个时候失了庇护，没人能替她遮挡风雨，这个时候自然被怨恨她父亲的族人推到了这个前路难测的位置。她看着我的眼神，想必明白了我眼里的怜惜，便淡淡的续道：“当时还有卢家的一个姑娘，年岁大约比我还要大一点。李家的人我没看到，也不知道选了没有。”
“崔姐姐年纪比我年长几岁，我当时也并不明白她为什么还没有订亲，为什么要来应选。诸家把女孩们都送到京师外的一处皇家驿站，我和卢家的姑娘第一次见到了崔姐姐。崔姐姐见我……年幼，就和我聊了一会儿，知道了我是谁的女儿，便叹了口气，跟我道：“我是不想嫁人了，这事我一个人去就是了，你们都各自回家去吧。”。”
“我当初在郑家日子并不好过，其实现在想想，让我去宫里未必不是对我好。只是我若走了，弟弟那么小，他怎么办？”
“崔姐姐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后来果然独自去了宫里。祖父接了我回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我很久，告诉我崔姐姐曾派人跟他说我根骨绝佳，天赋极好，可传承郑家的武学。若是送进宫去前途未卜，太可惜了。她自会入宫，何必耽误其他的妹妹。”
我有些诧异，道：“你祖父为什么会信崔家一个小辈的话？宫里的贵人又怎么会这样就放过了你们？对了，我听好些人说凤凰根骨绝佳，这都怎么看出来的？”
郑初晴道：“我不知道。这个我也看不出来，就觉得凤凰绝顶聪明，学什么都很快。但江湖上有这样的一些人，会相人相面，能一照面就能看出你的吉凶祸福，前途命运……”
呃……我怎么听得像是在说算命的江湖骗子？我说出我的困惑，她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种人，这种普通算命的我也不太信。还有一种人能看出人的根骨，就是所谓相骨，其中又以崔家的女性最为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