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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读书 >  少年帝国 >   张汤遭怨篇

功夫不负有心人,鲁谒居让人将一大箩的真假罪状,匿名举报李文。张汤当然也不客气,就将李文定罪。很快的,李文就被拉出去喀嚓一声砍下脑袋…

李文的脑袋不值钱,杀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被过问了。能过问张汤的人,当然是汉武帝刘彻!刘彻将张汤召来,问了句奇怪的话“李文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蹦出来这么多罪名”

张汤心里一惊,抬头看刘彻,嘴里则说道“可能是李文得罪了什么人,被人家给告了”事实上,张汤心里很清楚:所谓人家,其实就是鲁谒居。鲁谒居不说、他不说,心灵相通,搞定此事,以为鬼都不知道?可事实上,冤鬼李文当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整死的。但有一个人却知道了:赵王刘彭祖!

鲁谒居替张汤整死李文后就病了。张汤闻听后亲往慰问。领导关心下属,这很正常。可张汤竟在慰问时间做了一件很不正常的事。

说出来恐怕会惊吓很多人。那就是:张汤亲自低头弯腰,替鲁谒居做足底按摩。

就事论事,这的确是件小事。可实话实说,此事非同寻常。举目长安,哪个领导给下属做过足底按摩?好像没有。就算是有,让谁来做都是合理的。但你张汤来做,实在太不可思议!

这么一个靠整人发家的酷吏,竟会温柔得像只猫似的对仆人卖殷勤?一句话:说出去,鬼都不信!

事实上,按足不可怕。可怕的是:张汤按得心安理得,鲁谒居亦被按得心安理得。更可怕的是:他们认为心安理得的事,竟传出去了!

御史大夫替小吏按足,无论哪朝哪代,这都是件多么浪漫和诗意的事啊。换到今天,绝对是网络新闻媒体的头版头条。事实上当时就有人敏感的嗅到,这是一个炒作的极佳机会。而主动为张汤炒作的人,正是赵王刘彭祖!

我认为:有些人天生具有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本领;但有些人则天生具有将小事化大、大事化祸事为本领。很不幸的是:刘彭祖属于后者。更不幸的是:张汤竟被刘彭祖缠上了…

刘彭祖之阴狠狡诈,天下无人不知。当年的主父偃就是被他阴死的。无论中央朝廷还是地方诸侯,大家都知道:刘彭祖不惹你就算阿弥陀佛,如你惹上他,一旦被他缠上,就算不被他整死,至少也是半个废人…

而张汤之所以得罪刘彭祖,是因他挡了刘彭祖的发财路。赵国向来以冶铸为业,张汤和桑弘羊突然搞出一个盐铁专卖,好端端的私有产业就被国家垄断了。刘彭祖咽不下这口气,上诉中央。张汤当然知道刘彭祖是什么人,于是采取排斥手段,否决了刘彭祖的上诉要求。两人就此结下了梁子…

有仇不报,就不是刘彭祖!张汤是学法律出身,刘彭祖也是学法律出身的。如论专业,这两人都是高手。如两个法律高手大打出手,那当然就有好戏看了。

一直以来,刘彭祖一直在搜集张汤的各种阴事。当他知道张汤替下属鲁谒居按足底时,便如获至宝,立即动手炒作。马上的,刘彭祖给他的皇帝弟弟刘彻送去一封信。这当然不是一封问候信,而是一封揭发信“张汤身为三公之一,国家最重要的大臣。听说下属有病,竟亲自替之摩足。此事听来很不寻常,老哥我刘彭祖认为:张汤和鲁谒居之间极可能有不可告人的奸事”

刘彻看后,吃惊不小

。如真有此事,那张汤果然就是狄山说的诈忠。诈忠,就是犯了欺君之罪。难道天下人都知道张汤诈忠,独我刘彻被蒙在鼓里不成?一个以忽悠皇帝为职业的人,竟是朕曾经无比信任的人。这实在太可怕了!

刘彻越想越觉得恐怖,马上派出主管司法的九卿之一的廷尉去查。可廷尉却扑了个空。因鲁谒居已病死家中。

鲁谒居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真够邪门的!不过廷尉也没有全扑空。鲁谒居死了,他也没有后代,不过他有一个弟弟。

很好!廷尉马上将鲁谒居的弟弟抓来,关押在少府看守所,准备审问。汉朝的少府主管宫廷事务。廷尉将鲁谒居的弟弟关在少府主管的监狱,目的很明确:不想打草惊蛇。

事实上,廷尉已经惊动了张汤。张汤之政治嗅觉,灵敏有如电子狗。要想瞒过他?太不可能。但张汤却仍装做什么都不知道。有一天,他挂视察之名去少府看守所走了一趟,看到了鲁谒居的弟弟。同样的,他也装做不认识此人。

老实说:张汤装了一辈子,成功就成功在装,而最后害死他的也是装!当时,鲁弟弟以为张汤大人是来救自己的,最后却眼睁睁地看着装逼的张汤离去,心中千言万语却无法与之言说。

只要看过警匪片的,都懂得一个断案的基本原理:所有犯罪都要隔离审讯,以防他们互通信息,抱团死咬一起不认帐。鲁弟弟想:张汤大人就算不能亲自暗示,至少也可以派个人通气吧?可却哼都不哼一声,这实在太欺负人了!

张汤很会装,后果很严重。这下子,鲁弟弟就火了:你想扔下我不管?如张大人你这样想的话,那就对不起了。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了!

于是,鲁弟弟主动投案,揭发张汤。张汤到底有什么把柄被鲁弟弟抓住了?不好意思,还是之前鲁谒居替张汤将御史中丞李文办掉一事。奇怪了:这事不是只有鲁谒居知、张汤知吗?鲁弟弟怎么也知道了?

答案很简单:鲁谒居及时伸腿登天,不是为张汤解脱,而是先为自己解脱。当然,他走了也不能丢下弟弟不管。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他肯定是给自己弟弟留了一招后手。如张汤真是死活不救你,那你就也要拉张大人来垫背!说白了,尽管张汤好心给人家按摩。可人家却不领情,做鬼都没想过要放过他…

但我也有理由相信:张汤也知道鲁弟弟手里肯定掌握着自己的证据。所以无论怎样都得救鲁弟弟出狱。但让张汤始料不及的是:这个鲁弟弟竟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做事风格不投机,这下子真的全坏事了!

更出人意料的事还在后面。鲁弟弟做完口供后,朝廷却迟迟不见动作。而张汤仍毫发未损,早朝晚归…难道张汤后发制人,已将此事摆平了不成?

事实上张汤根本就不知道鲁弟弟已将自己告了。而自己之所以暂时无恙,是因有个人将此事压下来了。

将揭发张汤一案压下来的人是御史中丞减宣。减宣将此事前前后后全都做了笔录,然后刀笔一丢,就将案卷封存起来。在此,我要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减宣和张汤不是一伙的。恰恰相反,张汤是减宣的政治仇人。

那么,减宣为何主动替张汤擦屁股?如大家真这样想的话,那就大大错矣。减宣之所以不动,是因还不到动的时候。老蛇盯着老鼠,看谁更狡猾。减宣知道:仅凭鲁弟弟的口供,根本搞不死张汤。不出手则罢,一出手则必置对手于死地。这才是真正的政治高手!

张汤的政敌,犹如围捕高手,正一步一步将张汤往围场里赶

。然而张汤仿佛是蒙眼猎物,冥冥之中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牵引着,走向别人替他挖好的坟墓…

李文、刘彭祖、减宣,一个跟着一个来。下一个出场的是一个久违的面孔。此人正是新任丞相庄青翟。

不随便惹事,不等于不能惹事。最近有件事搞得庄青翟不得不找同伴,一起去捅一个这位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张汤。

事情是这样的:首先,有一个盗墓贼胆大包天,挖了霸陵,偷了墓里的陪葬钱。霸陵是谁的墓?正是当今皇帝刘彻的爷爷、汉文帝刘恒!

是否能抓到盗墓贼,是另一码事。目前最重要的是:皇陵被挖了,到底谁该为此负责?

庄青翟认为自己身为丞相,理应承担相关问责。不过庄青翟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对张汤说的。最后又加上一句“丞相有责任,御史大夫也应该有责任。所以咱们一起去向皇上赔罪,你觉得如何”

自己倒霉,还要拉上一个垫背的。但事实上,站在庄丞相的角度,此建议是合情合理的。御史大夫这个官御,换个叫法就叫副丞相。按汉朝政府官职排名,丞相是一把手,副丞相就是二把手。现在出了事,作为主管的庄丞相、作为副主管的张御史大夫,共同承担失职之罪,理所当然。

所以对庄青翟的建议,张汤只有同意。答应和庄青翟一起去向皇帝解释,并赔礼道歉。然而很快的,庄青翟发现自己竟然被耍了!

庄青翟和张汤一起上朝,向刘彻汇报情况。庄青翟先上阵,不一会就秀完了。然后退下,让张汤也来说几句。没想到张汤竟一动不动,根本就没有准备垫背的意思。

张汤不动,庄青翟也没法。接着刘彻说了几句话,意思大约就是:让张汤手下的御史好好查查这个案子,必须严惩盗贼,追究相关人员责任…说完,会就散了。会一散,庄青翟就傻了!

被耍还是小事。接下来发生的事,才真正超乎庄丞相的意料之外。

据可靠情报,张汤正在搜集各方证据,证明庄青翟的丞相工作做得不到位,以至于发生了霸陵陪葬钱被盗的案件。因汉朝法律规定“丞相四时当行园陵事,而御史大夫不豫园陵事”甚至还编出一条:庄丞相知情不报!

上述罪名若被坐实,估计庄青翟不仅丞相要报废,一辈子可能也就活到头了…阴险,实在阴险!

我估计庄青翟连哭的心情都有了。自己远与张汤无仇,近与张汤无怨。张汤为什么无缘无故要修理他?事实上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张汤如今是御史大夫,也就是副丞相了。可上面还有一个丞相。而张汤要继续往上爬,就必须将上面的人揪下来。所以无论谁在丞相之位上,张汤都要将此人揪下来!

所以只能说:庄青翟是个倒霉蛋,竟碰到张汤这么一个抢生意的货色…

那怎么办?和汲黯相比,庄青翟没他的勇猛。但庄青翟有一优点,却是汲黯远远比不上的。那就是庄青翟会找人帮忙。在汉朝官场上,汲黯几乎是个独行侠,从来都是单打独斗,不屑于当别人的帮手,亦不屑于找帮手。

事实证明:能有帮手,不但省心,而且省事。更重要的是他们能和你抱团死嗑别人。恰恰是庄青翟不但找到了好帮手,帮手们也帮他嗑死了张汤…只是有一点没想到的是:庄青翟竟也被张汤的流弹打中,也被对方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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