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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读书 >  少年帝国 >   灌夫出事篇

田蚡这个臭事与淮南王刘安有关。七年多前,身为太尉的田蚡对入朝的刘安极是巴结,还定有密约:一旦刘彻驾崩,刘安就是大汉天子…从那之后,刘安就在他的淮南国内天天等着天赐良机,好过一把皇帝瘾

。等了五年不到,天空出现彗星,刘安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彗星,不过是宇宙中正常的天文现象。然而那个被古代阴阳学毒害的刘安则不是这样看的。彗星不是吉祥星,一旦出,天下必有分争。于是他突然想到:是不是天下有变,诸侯又要准备火拼了?正所谓上有所喜,下投所好。那时,刘安属下就有人对他说“七国之乱时,彗星尾拖长数尺,于是天下流血千里。今彗星又出,是不是天下又有变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请大王做好夺权准备”这个马屁正拍到刘安的心坎上。于是,刘安秘密集结军队,厚金贿赂汉朝各郡国,企图有变时有个照应。事实上,那一年天下的确有变。不过有变的不是刘彻,而是前面所讲的闽越王郢攻打南越国,刘彻出兵收拾闽越,没想到还没打,闽越王就被自己的亲弟弟杀了,之后闽越国主动请降了。没想到那一打,刘彻不但没有皇位不稳,反而屁股越坐越牢…刘彻吃香喝好睡好,这是刘安所不愿看到的。可老天不帮忙,那也只有暂时认命了。此事已过去了近三年,没想到灌夫消息灵通,竟将刘安的伎俩和田蚡的马屁话记得那么有眉有眼。这下子,田蚡不但搞不定灌夫,还要提防着灌夫来搞他了。田蚡马上给淮南王写信,将灌夫威胁他一事说了。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刘安一听,这还得了?立即派人去贿赂灌夫。千金送出,好话说尽,还有一大堆宾客整天拉灌夫喝酒周旋。最后,灌夫满意地点点头“没事了,你们可以放心回去向淮南王请安了”田蚡终于歇了一口气。妈的,老子怎就这么浑,没搞掉人家,还差点被人家将死!我想:这应是田蚡最想对自己说的话。第一回合,谁都没赚到。怨气既出,但大事已化小。谁都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刘安这样以为、窦婴这样以为、田蚡也是这样以为的。但还有一个人却不是这样以为:灌夫!灌夫以为:自己和田蚡之间的恩怨,永远都是个死结!灌夫和田蚡的第二回合又要开打了。这场恶斗源于一件喜事。好事也能变坏事,地雷由灌夫主动引爆。首先,田蚡要娶燕王刘定国之女为夫人,王太后特为其弟张罗喜事,诏列侯、宗室前往祝贺。窦婴也收到了喜柬,决定拉上灌夫作伴去参加田蚡的婚礼。灌夫“你和田丞相的结已经解了,别多心啦。何况乘着这次喜事的机会,更可彼此修好啊”灌夫经不住窦婴的死缠烂打,只得硬着头皮给那个矮仔祝婚去。喜宴上,众人坐毕,首先是新郎田蚡敬酒。田蚡举杯,众客人纷纷避席伏地,还田蚡之大礼。之后,就是客人之间互相敬酒。轮到窦婴敬酒时,灌夫发现:只有窦婴的旧属避席伏地,其余至少半数以上的人,都像尊佛一样的坐着,稍稍欠身,就算是给窦婴面子了。一股无名火窜上灌夫心头:什么东西,都是些势利狗!此时,灌夫脑中闪出一可怕的兆头:今天,可能又要发酒疯了…轮到灌夫行酒,灌夫提起酒杯,直奔田蚡。敬酒时发现田蚡杯里没有倒满酒,便叫他倒满。田蚡却道“不能倒满,我只能喝这么多”中国酒文化,是个奇怪的人情文化。谁对谁好,谁尊谁卑,在酒桌上都能表现得淋漓尽致。感情好,一口闷,感情差,意思意思。田蚡和灌夫的感情,永远都不能喝满酒。可逢场作戏也是可以的,不就一杯酒嘛。然而今天田蚡也是奇怪的固执,他偏不和灌夫喝满酒。最后,灌夫当然也强求不了他,就真的只有意思一下了。干完这杯酒,灌夫又闷了一肚子火。窦婴说他和田矮子的事了结了。现在看来,这是个屁话!半杯酒就我推我搪的,早知如此,何来自取其辱!可现在,也只有拉起脸皮将这轮酒敬完。灌夫继续敬酒,可他突然发现:这次敬酒的对方仿佛瞎了眼,低头只顾跟旁边另一个人咬耳朵。这下子,灌夫真的火大了。如果说田蚡不给灌夫面子,那是因他们有过节,且田蚡还是丞相,是新郎官,人家老姐还是当今太后,势如中天,狗屁冲天,当然谁都看不入眼。可眼前这个人啥都不是,竟还敢怠慢起灌大爷来了!这人是谁?灌贤。灌贤又是谁?灌婴之孙。算起来,灌夫和灌贤的父亲同辈,灌贤还要叫灌夫一声叔。今天叔心情倍儿不爽,被田蚡欺负,竖子你不来劝,竟看像顺脚似的踩了爷的背!此时,和灌贤窃窃私语的人是长乐宫卫尉程不识将军。当时未央宫卫尉为李广将军。在灌夫看来,程不识和李广不在一个档次。他推崇李广而轻程不识。如今灌家子弟和程不识咬在一块,就仿佛一条蛇咬到了灌夫的心上。愤怒是魔鬼。灌夫当场就指着灌贤骂道“你平时不是瞧不起程不识吗?不是骂他不值几个钱吗?怎么今天我这个长者给你敬酒,你竟像个女人家似的跟人家咬得那么热乎”灌夫声如悍雷,一声声骂出去,宴会顿时像一窝被炸开了…这时,田蚡走过来

。老实说:田蚡心里也憋着一肚子火。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灌夫吼那么大声干嘛?想砸我场子,还是想跟程不识过不去?田蚡强装和气,站到灌夫面前道“仲孺,请说话注意分寸。程将军和李将军同为东西卫尉。你不顾程将军,也要替你向来尊敬的李将军着想一下嘛”灌夫转头对着田蚡,就像一只红眼恶狼对着一只单眼蛤蟆。就算灌夫醉酒,他还能分得清谁给他面子,谁没给过他面子。于是灌夫张口就冲着田蚡吼道“今天你就是砍我的头、扒我的皮,老子都不怕。还在乎什么程将军和李将军”众宾客顿然醒悟:原来灌夫醉酒之意,不在程不识,而在田蚡!灌夫一语轰完,就上厕所去了。灌夫前脚离席,窦婴后脚便跟上。田蚡看着二人的背影:好呀,竟是合伙砸我场子来的!既你不给面子,那老子今天也就豁出去了!田蚡似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只见新郎官大人怒吼一声“来人,将灌夫给我拦回来”灌夫才走到门口,窦婴护着他准备开溜。然而警卫将他们拦住,将发酒疯的灌夫拉到田蚡面前。就在这时,和事佬出现了:田蚡的大食客藉福先生。他上来,先替灌夫向田蚡请罪,然后回身告诉灌夫:别太不懂事了,赶紧给田丞相认个错。此时的灌夫急怒攻心,还会认错吗?只见灌夫昂起高贵的头颅,蔑视地看着田蚡。用眼神告诉对方:今天就将脸皮撕破到底了,看你怎么收场!藉福真替灌夫捏了一把汗,他跳起来按住灌夫的头,叫道“不知死活的家伙,赶快认错啊”藉福游说有术,但面对灌夫,还真是一点辙都没有。藉福越是叫他低头,灌夫越是愤怒,跳起来大吼大叫,好好的喜宴好像都整成斗牛场了…这时,田蚡发话了“来人,将灌夫拿下,关起来”田蚡将灌夫送进监狱后,将丞相府秘书叫来,只说了一句话“今天来参加我婚礼的,都是有诏而来的”秘书一听,心领神会的频频点头。今天到场的宾客都是王太后请来的。灌夫不给田蚡面子,等于不给王太后面子。所以灌夫婚宴闹场,说小了是发酒疯,说大了是犯罪。此罪名,田蚡都替他想好了:犯大不敬罪!再且,灌夫既将脸面撕破,那田蚡还给他留什么后路呢?好吧,新帐旧帐一起算。咱俩的恩怨,该做个了结了!不用田蚡吩咐,丞相府一帮高级打工仔立即行动,弹劾灌夫。同时将灌夫旧帐全翻出来曝光,准备将颖川郡那帮横行乡里的灌氏宗族,全抓起来论罪!此时,最替灌夫着急的人是窦婴。他知道:田蚡此次是准备玩狠的了。无论如何必须先救人。但举目长安,窦婴孤零零一个人,能找谁帮忙去?这时,他想到了那些曾经在他将军府上混过,现在全跑去田蚡丞相府上继续混日子的宾客。于是窦婴将这些旧属招来,他拿出黄金,开门见山地道“如你们还记得我这个过气将军,请将这些钱收下。我只有一个要求:替我解救灌夫,事成之后,绝不亏待诸位大侠”众宾客尴尬相视,各自收下自己那一份,诺诺而退。不久就有消息反馈给窦婴:灌夫估计是救不了了。现在要救的只能是灌氏宗族,田丞相马上就要动手了,还是叫他们赶快跑吧…丢了大将,不能连小卒也丢了。窦婴派人急告颖川灌氏兄弟,让他们一夜之间全跑不见影了。现在,就真苦了灌夫一个人。被关在牢中的灌夫好像终于醒悟了。还以为自己手握田蚡罪证,谅他也不敢怎样。可现在灌夫突然发现:没用!因田蚡已彻底将他关死,谁都不能进去探望,连捎个信,放个鸽子的机会都没有…灌夫,你就认命吧!灌夫当然不能轻易认命,因他相信:就算全世界都将他抛弃,窦婴也不会抛弃他!窦婴当然不能抛弃灌夫。往事历历在目:男人之间的友谊,抑或称为男人之间的爱情。只要承诺还在,心就不会变。无论天涯或海角、无论豪门或牢门,总之,灌夫这个朋友,窦婴是救定了!这时,窦婴的夫人却对自己丈夫的义侠行为提出异议和警告“灌夫得罪了田丞相,就是得罪了王太后。仅靠你的力量,怎能救得了他?依我看,尽力就行,不要死拼,不然连你一起赔进去”窦婴一听,心里凄然。古来贞节烈女,阴阳两界,生死隔离,仍不改情谊。于是便有那首惊天地泣鬼神的葬夫诗:山无陵,江水竭,夏雨雪,冬雷震震,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然而,夫妻之间有爱情,男人之间就没有友情吗?对男人来说,有时友情比爱情更重要!于是,窦婴对夫人这样说“你此言差矣。侯位是我谋来的,如因救灌夫这个朋友而将侯位丢掉,我无所顾惜。如灌夫一个人死了,我又怎能一个人活在这世上”窦婴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窦夫人并不知道,就算丈夫救不出灌夫,自己也不会搭进去。因丈夫身上还藏有一张神秘的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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